适应城市生活，胆大而不太害怕人类，以及能打斗是影响画眉鸟价格的重要因素。这只画眉鸟是主人以8000元买下的。记者/文若愚

    斗画眉鸟：玩心跳的游戏

    “百啭千声随意移，山花红紫树高低。始知锁向金笼听，不及林间自在啼。 ”——欧阳修《画眉鸟》

    如果欧阳修活在当下，他对画眉鸟的认识一定会改变许多——抛去是否自由的因素不说，关在笼子里的鸟，比在林间飞翔的鸟有价值得多。

    在昆明，年轻人正加入养鸟、玩鸟的人群中。因为斗鸟这一古老游戏的存在，这种原本仅是“磨时间”、怡情养性的活动，正成为一种玩心跳、寻刺激，以至于逐富的游戏。

    一场画眉打斗比赛

    换羽期间打斗可能影响画眉鸟的美观、音色和斗性，但主人还是决定让它去斗一斗。

    “哦！”……

    一只名字叫“昆阳”的画眉鸟突然伸出左脚，死死抓住了另一只画眉——“昆明”的喙，围观的人群不约而同发出一声惊叹。

    这确实有点出乎大家的意料，因为“昆阳”原本是处于下风的。几分钟以前，它的左脚一直被“昆明”死死抓着，右脚则不停地努力挡开“昆明”的喙——那喙雨点般地啄向它的眼睛和耳朵。现在，轮到它反击了。它扇动翅膀努力“坐稳”，并顺势用喙迅速啄向“昆明”。

    “昆明”难以招架，只能不断避让，伺机寻求突破。凭借体重优势，“昆明”努力扇起翅膀，将正在坐稳的“昆阳”推到笼子壁上。就在这一瞬间，它迅速调整了姿势，一把抓住了“昆阳”的喙。

    局势僵持不下。它们互相抓住了对方的喙——双方都已经没有进攻武器了。“这个时候就是比智慧和耐力。”一位围观的人说。

    “昆阳”在努力挣扎、反抗，尽管它的喙已被对手抓住。之前它受尽了“昆明”的进攻，它得重新修理对方才解气。这期间，“昆明”则显得很冷静——除了抓牢“昆阳”的脚和喙，只是保持沉密的呼吸节奏。

    “昆明”的策略是有利的。将近一分钟过去了，不断挣扎的“昆阳”开始体力不支，全身开始抽搐。突然，“昆阳”一声惨叫，甩脱对方飞了起来。原来，“昆明”在它抽搐的间隙迅速挣脱，将自己的喙瞬间解放。一顿猛啄。“昆阳”惨叫着逃窜，当它发现自己身在笼内时，它只能抓住笼子竹条，发出一阵阵惨叫。

    这是圆通山公园内10月初的一场斗鸟比赛。虽然在这个季节画眉鸟正在更换羽毛，换羽期间互相打斗有可能会影响到画眉鸟今后的美观、音色和斗性，但“昆明”的主人还是决定让它去斗一斗。一个原因是“昆阳”号称在晋宁昆阳“无鸟能敌”，上圆通山是为了“踢馆”而来；另一个原因，是因为大家好久没围观斗鸟了，还有人迫不及待想借此时机赌上一把，于是怂恿鸟主参战。

    年轻人的新游戏

    “养画眉就是为了打斗。”对鸟主人来说，将一只鸟养成打斗高手并赢得比赛，是很有成就感的事情。

    昆明圆通山在斗鸟界颇负声望。在国内一些养鸟人论坛中，提及圆通山，不少人都会用“斗鸟天堂”、“斗鸟圣地”来形容。

    “圆通山斗鸟历史久，省内能打架的画眉鸟，都会被提到圆通山露两手。”张群说。他在国内斗鸟圈内颇有声名，养过的画眉曾多次在国内大型的斗鸟比赛上获过奖。他从十多岁开始养画眉鸟，到现在已有30多年。

    在圆通山斗鸟赌博，有人曾经下过高达几十万元的注。提起那次比赛，多数圆通山的遛鸟者都只是听说，不过，一只被叫做“烂头”的画眉鸟，其主人告诉都市时报记者，前些年确实有过那样一次豪赌。他还透露，现在昆明斗鸟，赌注几十万不是最高的，“上百万已不稀奇”，当然，那样的豪赌往往是秘密活动。像公园里众人围观的斗鸟赛，下的注通常不高，或者没有赌博的性质。

    不仅限于圆通山，在昆明城区，月牙潭公园等大点的公园，都是斗鸟爱好者的聚集地。下注者可以是鸟主人，也可以是围观者。结果一出，输的一方往往会主动赔出，极少有纠纷。如果耍赖怎么办？“耍赖之后，今后就没人愿意跟他玩儿了。”郑洋说，他来自昭通，出生于1989年，目前是某花鸟市场一家宠物服务机构的创业者。

    实际上，像郑洋这样的年轻人养画眉鸟，在昆明正成为一种时尚。

    在景星花鸟市场，一位卖贵州画眉鸟的大爷介绍，现在养鸟并不是中老年人的专利，他的不少客户就是年轻人。“女孩子养猫养狗，男孩子就养画眉。”据记者近两月的观察，这些玩鸟的年轻人职业和身份各有不同，有公司职员、自由职业者、创业青年，也有进城务工的年轻人以及城中村拆迁户后代。

    作为一位正在创业的年轻人，郑洋养了一只画眉。除了一位信佛的亲人极力阻止这种行为外，他的父母和女友的态度是“不反对也不支持”。在此之前，他曾养过其他种鸟，“我从小就喜欢这些玩意儿”。

    “养画眉就是为了打斗。”在他看来，将一只鸟养成打斗高手，并赢得比赛，是一件很有成就感和满足感的事情。当然，作为入行不久的新手，他的鸟参与的战斗并不多，他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将自己的鸟养得更大一些。尽管如此，年初购买的这只画眉，就花了他8000多元人民币。

    当画眉鸟在斗战场上不断获胜，它为自己赢取的，可能是享受到同类难以得到的尊贵生活。

昆明年轻人养画眉，正成为一种时尚。记者/文若愚

10月初，圆通山公园内的一场斗。记者/尹翔

    首先，它可能有一个像样的名字，而不是以所在地方（例如“昆明”）或者自己身体

    有缺陷的地方（例如“烂头”）为名。当然，像给自己的孩子取名字一样，这些名字还能反映出鸟主人的情趣、志向。据张群介绍，目前云南的画眉鸟中的“顶尖高手”是一只来自大理的鸟，叫“葫芦娃”。此外，云南比较有名的鸟还有“霍元甲”、“一剑眉”等，而张群自己新取名的一只，叫“无影杀手”。

    其次，它们将可能住进极好的笼子。那种高价鸟笼通常是出自名家之手，用“珠玉其室”形容并不夸张。如鸟笼中供鸟的站干，有采用寿山石雕的，也有用象牙制成的；笼顶有精美手工刺绣，笼底是工艺考究的漆器；而类似衣架挂钩的笼钩，有的是直接镶嵌金子或珠宝等等。整套“豪宅”配备下来，高的甚至要超过10万元。而那些普通的笼子，单价在三四百元以内。

    张群介绍，雄性画眉鸟不仅声音比雌性要婉转动听，而且有更强的耐力和攻击力，所以用于打斗的一般都是雄鸟。但是，这些雄鸟可能一辈子都不能直接接触雌鸟。

    “跟人一样，如果男人身边有女友，别人要来侵占伴侣，男人会战意高涨。画眉也一样。但成双成对时间长了也不是好事，因为它容易形成依赖，一旦没有雌鸟在身旁，就不敢打斗。”张群介绍，雌鸟更多地被用来帮助雄鸟适应生活和提高斗性。

    当然，雌鸟也有善于打斗的，但那种“女汉子”并不多见。

    天价画眉如何炼成

    习惯笼内生活、好斗且善于打斗，这就是好鸟。而要养出这样的鸟，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和金钱。

    一只净重仅70克左右的小家伙为什么值8000元？其实，这种价格的画眉，与那些“王者”级别的比较，是近乎廉价的。目前经媒体报道过最贵的一只画眉来自贵州凯里，在2012年的一次斗鸟比赛后，那只画眉的成交价，是50万元。

    适应城市生活，胆大而不太害怕人类，能打斗，这些都是影响画眉鸟价格的重要因素，尤其是后者。

    在景星花鸟市场，一只刚从山中捕回笼不久的画眉鸟，被称为“生鸟”，售价在几十元到三四百元之间；而一只习惯笼内和城市生活的鸟，价钱则会涨到千元；如果打赢一两场“擂台”，则身价能顿时暴涨达到万元。

    张群养了30多年画眉鸟，他养的每一只画眉，市场价据称都超过10万元。一个有意思的情况是，在玩画眉的圈子里，鸟儿、鸟笼、鸟食以及下的赌注，通常是10元用“一角”来称呼，100元叫做“一块”，1000元则会称做“一封”。

    一只画眉鸟从山中走出,到能在城市中生活和打斗，价格有如此大的变化，是因为将一只“生鸟”培养成“笼中将军”，需要投入很多的人力和物力。

    “养鸟就像养孙子”，这是养鸟圈经常被提及的一句老话。据了解，一只画眉，从“生鸟”到习惯笼内生活并打斗，需要两三年甚至更长的时间。这期间，鸟主人需要格外用心照料。卫生上，必须保证鸟笼清洁卫生；饮食上，得注意营养搭配，条件好的鸟主，甚至不惜多花钱买竹虫、蜘蛛等“生猛”食物，它的饮用水甚至要高于人的饮用标准。鸟的娱乐和休息也需要特别考虑，要经常到公园遛鸟，有的鸟主还会购买录有鸟叫声的CD播放给它听；任何时候，都要避免噪音吓到鸟或者影响它休息。

    有了这些努力，还不一定养得出一只打斗厉害的画眉。据张群透露，那些一流的“将军”是需要天赋的，“很多人都是养了很久，才发现原来自己的鸟只适合叫着玩，将军中的将军，是万里挑一甚至十万里挑一的”。

    实际上，鸟主人驯鸟成功的满足感，以及好鸟难寻、难养，这些还不是造成天价画眉鸟的根本原因。真正的原因在于，有一部分人认为（并且实践证明），养画眉鸟是一种“致富“途径——这多半与人类的赌博相关。

    在国内部分画眉鸟论坛中，有一些内容就是分享自己通过画眉鸟致富的故事，有靠斗鸟还清债务并致富的，更有斗几场就赢了几层楼的，文辞不乏炫耀甚至吹嘘。在这些通过画眉鸟致富的人中，最广为人知的，是一位叫做蓝赞登的台湾人。在上世纪90年代初，他在贵州买了一只画眉鸟带回台湾，让他赚到了40万元。在大陆媒体的多次报道中，蓝赞登是一个“靠一只画眉鸟起家的亿万富翁”。

    为打赢一场重要的斗鸟比赛，除精心饲养和驯化外，用“兴奋剂”作弊也不是传说。在昆明，给鸟使用“玛卡”似乎比较流行。

    “玛卡”（英文名Maca），是一种原产于南美洲安第斯山区海拔4000米以上的高原植物，据称这种植物可以增强人的体力、耐力和性能力。近年来，在云南一些海拔高的地区已经开始种植。

    “打架前半小时喂，喂早、喂晚了效果都不好，那是草药，没什么副作用。”在圆通山，记者无意间曾听到一位举止、穿着十分体面的养鸟人向鸟友推介。

    赌博违法 养鸟有益

    斗鸟本身只是一种古老的游戏，但通过斗鸟赌博是违反法律的行为。

    在很多人看来，斗鸟是一件残忍的、不人道的游戏，加之有赌博元素参与其中，应予以禁止。

    其实，画眉本身就是一种领域意识极强、性凶好斗的鸟类。

    国人驯化画眉的历史已不可考。宋代文学大家欧阳修就专门为笼中画眉作过诗，而关于对画眉的认识，明清以来有不少著作记载过，有的还进行了较为科学的分类研究。据了解，养鸟人之所以会到公园聚在一起遛鸟，主要目的是为了让鸟亲近同类，学习更多的叫声。就跟狼嚎一样，实际上画眉那种人类听起来悦耳的叫声，也是画眉表达领地的语言。一些教人如何选出优秀画眉的“秘笈”指出，那些听到别的鸟叫，就扇动翅膀发出叫声，力图盖过对方声音的鸟，就是好鸟。

    在养鸟圈子里，不少鸟主其实很乐意让自己的画眉进行适度的打斗，目的在于增强自家画眉的生命力。据张群介绍，两鸟相斗造成重伤甚至死亡的情况很少见，诸如“将脚趾啄断飞出笼外”、“斗得咳血而亡”这种情节大多见于描述斗鸟的文学作品中。不过，鸟被对方啄瞎眼的情况也是有的。

    通过斗鸟赌博是违反法律的行为。不过就斗鸟本身而言，这只是一种古老的游戏。

    养画眉鸟、斗鸟，养鸟人通常会谦虚有礼。“谁也不敢保证自己的鸟就是常胜将军，所以大家在一起，说话不会轻易夸海口，即便要斗，也是和和气气的。”张群说，通过养鸟、斗鸟，不少老年人还因此交上了朋友，晚年生活的寂寞消除了不少。同时，每天坚持到公园遛鸟，还锻炼了身体。

    对于年轻人养鸟、斗鸟，张群还认为，这对他们改善自己的生活习惯有帮助。因为饮食和起居环境卫生对画眉鸟的健康有重要影响，这可以从某种程度上帮助养鸟人养成良好的生活习惯。“养鸟的男人都是爱家的人。”（文中部分受访对象为化名）（记者尹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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