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靖市委宣传部部长何华

    7月31日，预约的第5天，忙碌的曲靖市委常委、宣传部部长何华终于给记者回话——下午没事，我在办公室等你。

    何华面带笑容，却难以掩饰一脸的疲态。在一个半小时前，他刚送走了中国人民大学新闻学院副院长、舆论研究所所长喻国明教授。何华反复强调，上午喻国明教授主讲的《如何应对网络舆论——网络舆论的分析与前瞻》让他受益匪浅，这是曲靖市领导干部新视野知识讲座的第三讲，他希望通过这次讲座，使更多的当地领导干部对网络及网络舆论给予关注。

    单薄的身形加上一张娃娃脸，不经意间发出爽朗的笑声，以及举手投足中显露出“文艺小生”的影子，和许多30出头的年轻人一样，何华在火车上见到美女也会激动地多看两眼，他喜欢熬夜，也喜欢睡懒觉，闲暇时他会在“魔兽世界”里大战一番，有事没事就在各大论坛中转悠，现实中的何华颠覆了大众认识的官员形象。

    眼前这个儒雅的宣传部长在“马龙水库漫坝事件”之后成为了媒体竞相追逐的目标，在接受本报采访之前他拒绝了多家媒体的采访要求，“媒体的关注是件好事，但我也有些许的不安，很多工作，我们才刚刚起步和探索，而我们目前能做到的，与我们想达成的，还有相当的距离。”

    对于曲靖市宣传部以官方微博播报“马龙事件”赢得的掌声，至今都让何华倍感意外。何华认为，掌声来自于曲靖微博的官方背景满足了网民对政府上网的渴求。

    “我们有四亿多网民在网上呆着，政府人员上网的却很少，发不出自己的声音，很悲哀啊。”掌声并没有让何华喜出望外，相反他开始更多地反思。

    儒雅并不在何华身上过多的彰显，他的语速很快，充满幽默，烟不离手地一口气讲了两个多小时。谈话的内容包括从网络宣传、舆情利用到危机应对，以及转变话语方式等，当然还有他接下来的一些工作思路和打算。

    何华也有痛处，比如当网民对事件真相的诉求遭到了相关部门的干预时，他会陷入一种难以自圆其说的尴尬境地。“阻力在短时间里肯定会有，但是现在呈现出来的发展态势很好，我对未来充满希望。”

    曲靖开微博 低成本大影响

    2009年10月，何华从云南大学团委书记变身为曲靖市宣传部部长，工作地点从昆明转到了云南第二大城市曲靖，但他没从网络这个自己熟悉的工作阵地中撤离，相反“越战越勇”。

    2010年6月26日，何华在个人微博及宣传部官方微博——“微博曲靖”中以图文并茂的方式将一个淹没在汪洋中的电力、交通、通讯中断几成“孤岛”的马龙县城受灾情况呈现出来，曲靖官方微博成为网友获取第一手信息的来源，为此曲靖宣传部引起了国内媒体的广泛关注，同时也赢得了网民的掌声。

    云南信息报（以下简称“云信”）：“微博曲靖”在马龙事件后引起了这么广泛的关注与好评，你预料到了吗？

    何华：没有。没想到这个微博得到全国那么多媒体的关注，出乎我们的预料，其实这只是一个举手之劳的事情。

    云信：你怎么看四面而来的掌声？

    何华：我想可能是我们的媒体，普通的群众，特别是我们的网民对政府上网的渴求太大，所以只要是政府做了这个事情，就会满足他们的期待和愿望，就会给我们多一些的掌声。所以归根结底，不是我们做得多好，只是我们比别人在网络上先迈出了一步，仅此而已。

    云信：政府上网的形式很多，为什么你会选择微博？

    何华：两个方面，一是微博的即时性互动性参与性很强，所以宣传效果也可能是最好的，其次就是低成本。我们开微博，基本没有什么成本。

    云信：曲靖成为云南第一个注册政府微博的地级市，这是否与你的经历有关？

    何华：应该有吧。我在大学学的就是通信工程专业，1997年左右就成为网民。在学校工作期间，我就一直在推动云大BBS的建立与发展，2006年云大BBS重新建立起来，在我担任校团委书记时主要的工作之一就是负责云大BBS的管理，对于网络及其利用有了很多认识和体会。

    云信：所以到曲靖宣传部任职后，网络成为了开展工作的突破口。

    何华：我对网络的认识和理解，与其他一些年纪稍长的领导干部相比，可能要多一些，在这方面有一定的优势。网络又是宣传工作的一块新领域，所以选择以网络作为一个突破点也是一个顺理成章的事情。

    云信：作为一个政府官员，你选择实名上网勇气可嘉，你的勇气来源于什么呢？

    何华：我的微博很早之前就开通了，但是我一开始还是不敢用实名。后来看到伍副部长用实名，自己也就下决心。只有实名了，官员和百姓的互动才有真正的意义，如果不实名，你就是一个普通人，谁也不知道你是谁，你说的话是代表谁说的。

    说了没人听 那是“自说自话”

    云信：通过网络你的宣传途径和方式增多了，这取得了哪些效果？

    何华：过去，我们的宣传方式很单一，都是通过传统的宣传媒体，比如报纸、广播和电视。

    这些媒体有一个很大的弊端，它们没有反馈，把事情说出去了，到底老百姓是听进去了，接受了，认可了，还是不接受不认可，我们需要一个反馈。但传统媒体很难进行互动。

    网络给了我们一个平台，我们直接面对的就是网民。你说的好与不好，他听了没有，他喜不喜欢听，他很容易就在后面以跟帖的形式作出及时的反馈。所以这对锻炼我们的宣传干部转变话语方式的能力是一个很大的突破。

    云信：你很注重以和老百姓的互动来检验宣传的效果？

    何华：是的。我在中宣部参加培训的时候，一个领导说，“不说话就会失去阵地，说了话没有人听，也会失去阵地。”这句话给我的启示很大，我们过去面对一些问题时会失语，集体失声，不敢说，不敢讲。如果你不讲，就有人会去讲，而且他讲的不会是你希望讲的，肯定是讲一些会带来负面影响的话，所以不讲话肯定会失去一些阵地的。

    但更大的触动就是“你说了话没有人听”这后半句，你发出声音来要有人听，我们要有我们的影响力，人家要听你的话才会有影响力啊，没人听你的话你影响谁啊，无非是自说自话罢了。

    云信：这样一来，你们面对的不仅仅是媒体，还要面对成千上万的网民，你们知道并掌握着与媒体的沟通方式，与网民呢？

    何华：如果我们还按照过去说话的套路在微博上说，肯定就会有很多人不愿意听，甚至反感，还会出现严厉的批评声音。

    现在我们也在探索，过去我们的宣传没有反馈，不知道我们的传播技巧，没法评价，因为我们没有很大的机构去做调查。但是在网络上就很直截了当，你能够引起多少评论，你能有几个粉丝，都代表着我们的传播技巧。传播能被多少人接受，能被多少人认可。因此，转变话语方式就显得特别重要。

    同一个新闻，不同的表述方式，吸引力、传播力都可能完全不一样，所以通过“微博”直接面对网民说话，对我们是一种极大的锻炼。经过这么一段时间的努力，人民日报曾发评论“微博曲靖话说新闻”，应该说给了我们很大的鼓励。

    既然要上网 就要包容批评

    云信：专家认为，随着网络影响的进一步扩大，政府部门也开始争夺网络话语权，微博曲靖就是一个成功的例子，你认同这种看法吗？

    何华：可以这么说，“微博曲靖”在网络上发出了政府的声音，我们利用微博对外宣传初具成效，看到了一些效果，我们现在考虑的是怎么利用好微博和更多网络载体，让更多的网民听到政府的声音。

    云信：你怎么看“五毛党”呢？

    何华：首先要看一下怎么来界定这个“五毛党”，是不是能为政府说一点话的人就叫“五毛党”？这也不一定，而且“五毛党”用来干什么呢，是不是毫无原则地说政府的好话，这我是不赞同的，即便以后我碰到一些事情，我也不会请一些人无原则地说政府的好话。

    云信：面对网络的批评，政府应该怎么应对？

    何华：政府不是神仙，不可能不犯错误，把所有事情做得尽善尽美。我们要承认我们的工作会有失误，既然有失误就一定会有批评，前几天伍副部长在微博回应网民时说：“我们欢迎大家的批评，如此才彰显微博的作用。”面对网络，这是很正确的态度。

    我要说的就是政府既然要上网，要开微博，就要有面对批评的包容度。网络有网络的规律，网络上的发言者不可能是每一个人都经过认真的调查和思考才发帖的，我们作为普通网民的时候跟帖，有时候也是兴之所至地写。所以我们一定要遵循网络的规律，包容网络的批评，甚至是一些不实的批评，确实做错的及时纠正，该说明的我们要及时发出声音，以正视听，但不要受到一点批评就受不了，然后像一些县一样跨省跨县什么的进行追捕，这就太离谱了。

    全民“麦克风时代” 政府不能失语

    云信：现在有没有网民向你拍砖？

    何华：有啊。当然我乐意接受网民的批评，我会对一些批评得很有道理的网民回复沟通，但是对于那些毫不讲理的批评我也持保留意见。

    云信：作为一个政府干部，你怎么看“麦克风时代”？

    何华：我们有四亿多网民，但政府人员上网的却很少，发不出自己的声音，很悲哀。

    上个月，中国互联网完成历史性一跃，普通网民发出来的信息超过了从官方、媒体出来的信息，前者发布信息占互联网总量达50.7%。我个人觉得这标志着全民“麦克风时代”确实是已经到来。

    每一个网民的手上都有一个“麦克风”，他们的声音已经堪比主流网站，我们自上而下给出的信息已经没有自下而上给出的信息多了。微博也就是一个麦克风，而且关注的人很多。我们的官员要是每个人都成为网民，每个人都能在上面发发出声音，发挥自己的影响力，舆论的引导也就在其中了。

    云信：那你觉得是不是有些官员不上网就是因为怕被骂？

    何华：我猜测有这样的原因，因为作为我们自己来说，平时很难听到批评，甚至来自己基层的批评也没有，我想可能是因为顾及一些后果吧，在网上就不一样了，他们无所顾忌，意见来得就很真实，有人说网络反映的是一种“原生态的民意”，这应该是很好地反映了人民的态度。

    网络传媒和传统媒介区别在于网络有互动性，不能把自己神化，以前传统媒介报道时往往会把人神化，特别是一些典型报道。会把这些人报道成神一样，不按时吃饭睡觉，带病工作，老母亲生病也不回家看看，几过家门而不入，等等吧，好像这样才是典型的好干部好领导，太神化了。

    所以我开微博也希望大家看到一个真实的我，一个真实的宣传部长，我就是一个普通的年轻人，也有年轻人普遍具有的特点。比如那天我把坐火车看到一个美女也写进微博了，有人给我发私信告诉我说以后不适合说这样的话，我告诉他们这很正常啊。希望通过网络这个载体改变官员高高在上的形象。

    云信：这说明什么？

    何华：官员也是普通人，如果有一个良好的官民互动的状态就不会出现这样的状况，官员也就没有了被神化的可能。长期以来我们习惯把官员高大化，为什么不让我们的老百姓认识一个活生生的真实的官员呢？

    云信：过去你是一个大学教师，现在你成为了一个政府官员，你对官员的认识有没有发生了改变？

    何华：过去我对官员还是有偏见的，老是听说这里群体性事件，那里群体性事件，总感觉这些问题就是出在官员身上。到曲靖之后，在我们的各县市区走了一大圈，应该说改变了我的很多偏见。

    绝大多数官员都在为着地方的建设与发展努力工作，特别是一些贫穷落后的地方，地方官员发展自己所在地的意识更强烈，并且都在兢兢业业地工作，特别对于如何结合实际落实科学发展观，很多地方都有很多很好的做法和经验。

    所以接下来，我也会在官员形象这方面做一些文章，以此来提升整个曲靖的城市形象。

    官员开微博 提升城市形象

    云信：为什么选择官员这个群体作为提升曲靖城市形象的重点？

    何华：市委的要求是怎么提高曲靖的知名度，提升曲靖的形象，不要让人提到曲靖就是想到煤和化工。我想把提升官员形象作为提高曲靖形象的一个重点。

    首先是很少有人从这个方面来破题，以前一提到要提升城市形象，立马想到的就是到中央电视台拍一个形象广告片。大家都在用，其实就没有什么意义了，但怎么塑造和提升政府和官员形象，我们还正在策划。

    云信：改变官员形象你的突破口在哪？

    何华：我将以另一种形式来塑造官员形象，不是那种神化得离自己太远的官员，不能把典型的官员和普通官员的差距拉得太大，可以选一些身体非常好的，工作很出色的，塑造出平民化官员，而且官员也要直面自己的错误。

    他是我们的榜样，但他也会有错误，不能一说到典型就非要是十全十美，假如我再把我的着眼点放在我们的网络形象，说实话目前政府主要官员开通微博的几乎还没有，要是我们领导干部开通微博，每天都在微博上写一点自己的感想、心得，或者发发牢骚也可以，能直接与网民沟通，就是一个很好的形象。但这很需要我周围的同事和领导给予认同和支持。

    云信：这需要官员对网络有一个清晰正确的认识？

    何华：是的。这也是曲靖市领导干部新视野知识讲座第三讲会请喻国明教授的目的。我希望以这样的形式提高官员的媒介素养，怎么样对待、认识和利用媒介是我们的一个重点，像这样的讲座，不会只有一场。

    同时，要让我们的同事、干部认识这些新型媒体，而不是怕它，逃避它。记者来采访，就说算了算了，言多必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追究起来也不好办。其实我们是可以利用媒体来做很多事情的，甚至要用媒体的监督来推动政府的工作，监督政府的工作，把批评当我们改进工作的动力，有什么不可以的呢？就像前两天某地拿绿漆刷坟墓的事情，正是有媒体的监督，使当地政府及时发现并制止，否则要是这种做法私下传开来，大家都拿绿漆刷坟墓，那太恐怖了。

    网上来开会 新闻发布更透明

    云信：有消息说，你要将曲靖的宣威火腿和罗平油菜花搬到开心网？

    何华：有这个考虑，但开心网收费太高，这超过了我们的接受范围。

    网络的空间很大，但是想找到切入的载体很难，除了微博之外，我们还想利用更多的网络载体来让别人认识和了解曲靖。网络新技术不断出现，现在是微博热，以后还有新的形式出现，我们会持续关注并积极加以利用。

    云信：近期，能看到的新举动有哪些？

    何华：目前我们正在筹备召开常态化的“网络新闻发布会”。现在中央要求新闻发布会要常态化，但这种常态化在基层有点不太现实，开会成本太高，没有重大事件记者也很不愿来。我们希望借助网络的方式把新闻发布会常态化。

    云信：当你在网络上发布的信息与政府相关职能部门的意图发生分歧时，你在网络上该如何回应？

    何华：确实会有这样的情况，也确实会让我们感到很为难。但现在很多领导和部门对于信息的及时公开透明发布越来越形成共识，今后工作会越来越好做。

    云信：公选时，是曲靖选择了你，还是你选择了曲靖？

    何华：我是像高考调配一样被调到了曲靖，原来报考的是临沧，很庆幸遇到这样一个公选的机会，能在里面胜出。使我能有机会把自己的想法付诸实践，只要以后能得到很多群众的好评，我就心满意足了，所以不管是在哪我都会一样。

    总的来说，对于宣传工作，我还是个新兵，很多工作有想法有考虑，但付诸实践并取得成效还有个过程，但我和我的同事们会不断地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