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岁的邓道久老人，悲伤地看着三个死于肺癌的亲人遗相。记者 黄兴能/摄
村里的孩子放学后在沟渠里取水喝 记者 黄兴能/摄
来宾镇虎头村村民生活在肺癌的阴影下 记者 黄兴能/摄
“白马素车愁入梦，青天碧海怅招魂。”
22日下午，宣威市来宾镇虎头村一村民的家门上用白纸写着这样一副对联，横批是：月夜思亲。
一打听才知道，这户村民的家中有人得了肺癌刚去世不久。绕过大半个村庄，类似的对联较多，一股苍凉而凄婉的空气凝固在村庄的上空，诉说着肺癌的可怕。
虎头村早因肺癌而闻名天下，但在宣威市的24个乡镇中，虎头村并非孤例。调查发现，在宣威市其余的23个乡镇中，均有不同比例的肺癌病例出现。
本报2004年6月27日曾对宣威田坝土木新村癌魔一年夺8命进行过报道，本报一直以来都非常关注宣威“癌症村”的情况。4月22日至24日，本报记者历时3天，探访了来宾、倘塘、龙场三个乡镇的肺癌患者，亲身感受到了活着的人，在默默怀念亲人的同时，依然要呼吸那充满着死亡味道并令人窒息的空气……
逝者“太多了”
从市区出发到虎头村，路边村民们粉刷一新的房屋跃入眼帘，白白的石灰墙，整齐光滑的水泥乡间村路，一派新农村崭新的面貌折射出乡村的“巨大变化”。
但进入村中，不堪入目的现象出现了，坍塌的破土墙、散乱的厕所、从猪圈里流出的粪水、臭气熏天的粪池，恶臭的空气弥漫在村中。
经村民介绍，得知懂医的村民李满天对村中的情况比较熟悉，记者一行来到了他家。
“ 太多了！”对记者“村里患肺癌去世的人多吗”的问题，李满天面带恐惧地说。
他说：“像我们这个大家庭，共有4个人患肺癌，现在已经去世了3人；我五叔、六叔、小叔都去世了，小孃在今年三四月份检查出来，刚做了手术，效果还可以。”
李满天说，他们村里因患肺癌去世的人，平均每年不少于10人。
在李满天的带领下，我们又探访了一位70岁的肺癌患者李家寿。
从李家寿口中得知，他有个儿子身带残疾，老伴也去世多年。自己于2008年10月份感觉左手拇指不会动、麻木、浮肿，穿衣服都要人帮助，眼睛失明多年加之患病，更需要人护理，开支就更大了。
去年，在家人的带领下到宣威市人民医院检查，检查结果出来证明他左肺上叶后段感染，患了肺癌。这使老人本来就艰难的生活雪上加霜。老人的儿女都已成家，但生活都不宽裕，仅有的一点积蓄都已经因治病花完，目前四处举债。老人拿出了在医院检查的病历和照的CT喃喃地说：“不知道今后该怎么办。”老人还说：“医生告诉我，我的肺病已经从肺转移到了脑部。”
走出老人的家，来到村中走访，听到最多的话是：太多了，每年都有很多人死于肺癌，多的时候达到20多人。记者吃惊地问：“光因肺癌死亡的就有那么多吗？”村民们又重复着说：“太多了。”
恐惧后的移民
村民们说，在虎头村这个世界闻名的“癌症村”里，能活到80多岁的老人太少了。
一位包姓妇女指着一排土房说，以前这里住着13户人家，现在条件好的搬走了四五家，只剩下条件差、生活困难的人家没有搬了。
村里环境很差，况且在肺癌的阴影下生活大家都很担心，都想搬离村庄，可是没有钱，他们能搬到哪里去呢？这里还有他们赖以生存的土地，搬出去了靠什么生存呢？村里的年轻人都出去打工或者远走他乡，留下的都是老人、孩子和丧失劳动力的人。
在83岁老人邓道久的家里我们得知，老人的两个儿子都死于肺癌，大儿媳妇也死于肺癌。如今，年迈的老人还要帮着抚养孙女们。当老人拿出儿子的遗像时，脸上写满了忧伤，白发人送黑发人，老来丧子的悲痛也涌上心来。
“有的村民已经死于肺癌了，难道活着的村民还要在肺癌的阴影下活一辈子吗？”一位村民悲凉而酸楚地说。
村民打工受歧视
肺癌，给虎头村人带来了两个变化——一是外界的关注，为这个村的硬件建设引来了改造资金；但因肺癌出名，虎头村外出打工人员却又经常被歧视。
35岁的李正磊，2007年到昆明海埂路做粉刷工，那半个月的时间，同事们常对李正磊说的话就是“这个（肺癌）很害怕的”，更让李正磊感觉受歧视的是，在吃饭休息期间，同事们都会不自觉地远离他。
“我健健康康的，现在回家干活随便抬个两三百斤都没有问题，但是外面的人只要知道我来自虎头村，就以为我是肺癌病人。”半个月后，备受冷落的李正磊决定回家种地，“再也不会出去打工了”。
21岁的李艳民与李正磊的遭遇一样，别人一旦知道他来自虎头村，总会冷嘲热讽，“那些话刺激性大得很”，先后到过广州和昆明打工的他，最终还是决定回到村里，“这辈子可能也就窝在村里不出去了。”
邻村调查
一家10人患肺病 7人死亡
肺癌患者和逝者近几年在宣威究竟有多少？记者没有拿到确切数据，但从3天的调查和走访中发现，肺癌已经从来宾镇向倘塘、龙场等邻村蔓延。
据倘塘镇民政办工作人员王泽亮介绍，近两年，由于宣威市实施了大病救助，但每年获得肺癌救助人数只有上百人，况且民政救助只限于三类人群：低保对象、五保对象、退伍军人。
龙场镇得所村卫生所所长冯家贵介绍，得所每年死于肺癌的人数不低于六七人，近3年死于肺癌的人至少都有20多人 ，加上患病还在治疗的、隐瞒不说的、不愿意去治疗、担心治疗后人财两空的和无力治疗的，那就更多了。
从相关工作人员和村民的口中得知，这两个镇的肺癌患者人数不断增加。有的家庭肺癌患病率非常高，死亡率也高，让人触目惊心。
倘塘得宜：
一家7人死于肺癌
何良柱，1962年生，47岁，2008年8月检查出患肺病，同年10月在曲靖市第一人民医院做了手术。
老何介绍，他们这个大家庭，患肺癌死亡的就有7人，现在有3人正在治疗，还有其爷爷、外公、外婆3人也疑似肺病离开人世。其父亲何明树64岁死于肺癌、母亲49岁死于肺癌、弟弟何良欢30多岁死于肺癌、3个舅舅50多岁死于肺癌、一个姨娘死于肺癌；妹妹何移春和二婶及他患肺病正在治疗。
对于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患有肺病的疑问，老何也说不出原因。老何说，他们这里山清水秀，没有厂矿的污染，空气也较好，村里也有其他人患肺病，但是没有他们家多。
龙场得所：
肺癌患者生活艰辛
同样，在龙场，肺癌也在肆虐。
24日下午，记者一行来到龙场得所，卫生所所长冯家贵介绍，龙场得所村平均每年死于肺癌的至少都有六七人，近3年来死于肺癌的有20多人，还不包括那些隐瞒不报的患者。
在好心村民的带领下，我们来到重病在床的杨党二家。杨家15岁的儿子说：他母亲已经去世多年，姐姐也已出嫁。父亲生病后，姐姐时常来看父亲，但多数时间都是他在家照顾重病的父亲。父亲现在不能动弹，脊背已经破了。据一名村民介绍，杨家现在已经是吃了上顿没下顿，15岁的孩子成了家中唯一的顶梁柱。
走出杨家，绕过乡间小路，来到了得所周家湾，见到了患肺病的周军灿和周均广。他们都做了手术。从周均广口中得知，他在昆明医学院第一附属医院做了手术，已经6年了，现在感觉不是太好，左肺已经不能呼吸，右肺已切除五分之一，经常出现气短的情况。
癌症遗孤：
自卑感极强
肺癌在宣威肆虐的又一罪证是造成了肺癌孤儿。
在倘塘镇二中就读的罗杰（化名）就是肺癌孤儿。3年前，其母亲罹患肺癌去世，其父亲在今年过年后又跟随其母亲离去，罗杰姊妹3人顿时成为孤儿。
因为个性要强，罗杰没将自己父母双亡的消息告诉班里的同学，但同村的人还是知道他成了孤儿，“同学们会笑话我没有父母”。
罗杰的大哥在宣威一中就读，学费用的是其父死后亲友送的2000多元白包钱，罗杰和在读小学四年级的妹妹则由大姨妈家供养，“每个月从大姨妈家拿到25元的生活费”。在近60人的班级里，罗杰的学习成绩排在50多名，“如果考不上高中就出来打工养活自己”，15岁的罗杰已经开始早早考虑起了生计问题。罗杰说，妹妹也多次说过打算辍学的话。
在罗杰的姨妈家，罗杰的班主任柯尊虎讲述了罗杰的点点滴滴，自罗杰父母双亡后，他的成绩受到了很大影响，心理脆弱，自卑感强，而且上课不专心，一想起父母，有的时候就躲在宿舍和没人的地方落泪。
数据
2007年，宣威在全市范围内进行过一次流行病学大调查，全市24个乡镇都查出有肺癌病例。大调查之后，宣威的肺癌病例在2007年出现了一次峰高，“这并不能说明宣威的肺癌大爆发”，孙医生分析说，通过这次大调查，宣威人的就医意识提高，另一方面也说明，经济发展后，更多的宣威人开始选择就医，这两个因素才是导致2007年出现肺癌峰高的原因。在大调查的前后两年，即2006年和2008年，疑似肺癌病例基本持平。
3年科研项目9月结束
研究结果尚不明确
“最多的时候，一天能遇到两三例肺癌病人。”24日上午，宣威市人民医院内一科坐诊的宁医生介绍。
在这家医院，放射科CT室孙焱医生是“中美合作曲靖地区肺癌研究项目”负责人。据孙医生介绍，这个项目是“考察烟煤的不同暴露水平对人体健康的影响”。目标人群为女性，到宣威市人民医院就诊的疑似肺癌患者都可在自愿的情况下，在孙医生处登记。
虽然登记的仅限女性疑似患者，但据孙医生介绍，每天前来登记的女性患者频率竟也能和内一科宁医生的接诊频率持平。“并不是所有的患者都会来登记，而且有的病人并不会到本院来就诊，所以说，全市实际患病人数应该比这个多”。
为什么宣威部分地区成为肺癌高发区？“中美合作曲靖地区肺癌研究项目”从2006年3月启动，预计于今年9月结束项目，“目前还不能明确说有什么样的研究结果”，孙医生说，肺癌的发病原因，有环境因素，如空气和水污染；通过多年的调查研究发现，肺癌与遗传有一定关系。为何在其他产煤地区的肺癌发病率不如宣威高？ 孙焱认为这与当地的煤质也有关系。
人大代表：
应争取国家扶持
为了解决宣威肺癌高发，当地政府制定了《宣威市工业污染源治理五年规划》等9个肺癌防治配套方案。相关人士介绍，肺癌防治关键在于早诊断，在癌细胞未转移前，手术效果最好。但鉴于宣威财政水平，对宣威140多万人口进行一次大体检基本是一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诊断之后的治疗费用，对宣威市来说，更是难上加难。
针对肺癌患者的救助， 宣威市民政局低保科工作人员赵艳妮介绍，宣威市分别对农村和城市出台了不同的救助办法：在农村，宣威市于2006年出台8号文件，对特困人群（低保户、五保户等）在患有肺癌、尿毒症等四种大病时进行救助，按正在开展的农村合作医疗规定，支付部分超过1000元，进行适当救助。对于患肺癌者，还适当提高比例，最高限额为4000元；对于城市人口，2007年宣威出台36号文件，将大病救助范围放宽为6种（包含肺癌），救助封顶金额为3000元，碍于财力，这两项救助都是病后救助，“每年都要进行上百例大病救助，大多数都是肺癌患者，每个乡镇都有。”
记者在曲靖市政府网站上看到，今年曲靖市“两会”期间，代表周红芬提出：曲靖市人民政府要积极争取把宣威肺癌防治工作纳入国家重点扶持项目。（都市时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