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12-24 09:40:49来源:昆明信息港
云南农信——憧憬呈贡 文说新区“美景、美人、美事”文学作品征选活动
投稿类别:纪实文学
作者:潇潇雨
一
我居呈贡,不知不觉间,已然三四年时光。呈贡于我,不是驿站;我于呈贡,亦非过客。呈贡,注定已经成为我生命的归属之地,肉身和精神的真正家园。
二
最早知道呈贡地名,是在三十三年前。那年元旦刚过,我作为大学一九七七级最早一批毕业生,从重庆乘绿皮火车,经停贵阳换车,用时两天一夜,终于抵达昆明。安置的住所在昆明西站附近,正好是当年艾芜《南行记》首篇《人生哲学的第一课》所描绘之地,其实也是艾芜初初进入昆明最早徜徉的街区。斜阳将人身影拉长,高大的柳叶桉摇曳着耀眼的银光。街景依然,只是那胸前挂墨水瓶的流浪文人去了哪里呢?走在陌生的昆明街头,我常常没来由地生发一些莫名幽思。我住所附近有自然形成的巨大菜市场,市场随时堆放着山一样高的白菜垛,零卖,批发,来者不拒,守在菜垛跟前的农夫村妇忙得不亦乐乎。当时我上班的地点在五华山,抄小路时经常要从菜场经过。碰上菜垛没生意时,我会跟卖菜夫妇搭讪,问他们:哪里人?吸着水烟筒的汉子抬起一张黝黑的脸,徐徐吐一口烟雾,答曰:扯谷。见我一脸茫然,旁边的妇人就拖着腔纠正:柴—谷!我更是如坠云里雾里。妇人就咧嘴大笑:伙子,给是洋老咪嘎,柴谷都不认得!说话间,有生意上门,卖菜夫妇就顾不得跟我解释了。
我在昆明最初的住所正好是当年西南联大旧址,一步之遥就有很好的图书馆。从典籍里查出,所谓柴谷,就是呈贡。我惊异于农夫村妇的发音,居然正是典籍所载上古滇池流域彝人对呈贡地名的方言。据典籍载,彝人方音里,扯谷或柴谷,意为海湾里生长稻子的地方。可见,两千多年前,呈贡就是土肥水美物产丰饶之所。至于呈贡种植大白菜的历史,也已久远。近代史上,军阀混战,政权更迭,云南王唐继尧一度被顾品珍赶下五华山,当时昆明人写了一幅对子:两个洋芋辞旧岁,一颗白菜迎新年。以此揶揄顾唐之变。因为唐继尧兄弟是会泽人氏,会泽以产洋芋出名,而顾品珍为呈贡人,当时呈贡大白菜已经铺天盖地名满西南,故有此说。
地灵必然人杰。呈贡杰出人物代表最早进入我视线的,是张天虚。因为当时工作和个人兴趣的关系,我研究中国现当代文学历史,呈贡人张天虚就从故纸堆来到我眼前。还是在那个图书馆里,我找到张天虚所著《铁轮》,五十多万字,出版于上世纪三十年代,算得是当时上海左翼文学中有份量且有代表性的作品。须知,那个时代,在中国,写作出版长篇小说的已经属于凤毛麟角,云南人并成为左翼文艺营垒中代表者,张天虚则是绝无仅有的一人。细究张氏生平,才知道他与聂耳相交莫逆,聂耳在日本藤泽海滨溺亡后,正是张天虚亲自前往收拾骨质,张罗追悼。聂耳亡故时年不足二十四岁,又几年后,张天虚病故,不足三十岁。云南为中国现代文坛贡献的两个奇才,均英年早逝。其后郭沫若在为张天虚撰写的墓志铭中,将他与聂耳并列:西南二士,聂耳天虚,金碧增辉,滇海不孤。义军有曲,铁轮有书,弦歌百代,永示壮图。
到呈贡寻访默庐,于我则有多次。先是随研究现当代文学的机构前往,后来多是因为文学采风或乡土文化调查。数十年间数次造访默庐,目睹了这几间平房从破败到修旧如旧,从荒芜到如今成为文管所和陈列室。这间原本是斗南村华氏家族守墓专用的墓庐,因为冰心和其夫吴文藻先生在抗战期间的避难居住,换一主而往来鸿儒,易一字而名扬天下。约略三年时光,冰心先生在这间陋室写下过一组《默庐试笔》文章并在四十年代之初《大公报》上连载,吴文藻先生则从默庐出发,前往魁阁,指导弟子费孝通及弟子的弟子一干人等,完成了中国社会学研究最初一批重要成果。
这就要说到呈贡的魁阁。我读过费孝通《云南三村》以及《乡土中国》等社会学著作,曾好奇于费孝通将玉溪、易门、江川等地在著作中分别名为“玉村”“易村”“江村”,更好奇于当时中国之大已经摆不下一张书桌时,他是如何源源不断地书写出那些中国社会学开山之作鸿篇巨制的。到了魁阁,好奇变成了惊讶和震撼。这处始建于清代的三重檐四角攒尖土木结构阁楼,基本按原样保存完好,其内部为三层建筑,除去环绕而上的楼梯,可用面积十分窄小。当年云南大学社会学研究所的全部人马就驻扎于此,十数人抑或数十人,起居,膳食,写作,研讨,都在这难以自如转身的狭小阁楼里,物理空间的狭窄和精神空间的巨大在此形成强烈反差,中国优质学者忍辱负重的襟怀担当也因此鲜明凸显出来。魁阁成为中国社会学研究的发祥地,成为同道与后学缅怀前辈风范、汲取精神力量的圣地。包括北大、复旦、南开以及海外多所大学和研究机构的社会学精英,多次到魁阁集会、纪念和凭吊,提炼出中国学界的“魁阁精神”,成为美谈。提出过“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与共”主张的费孝通,晚年也曾数次重访魁阁,在此题写过“远望滇池一片水,水明山秀是呈贡”的诗句,并深情款款地说,云南(魁阁)是他永远的精神故乡。
关于呈贡的文化和历史,还有一个必须提及的处所:天子庙。某年参与滇中文化产业调研,我再来呈贡,当地安排我们踏看的现场之一,就是天子庙古墓葬群。在其中标为“四十一号”坑的古墓前,陪同人员特意做了详尽的解说。原来这个墓坑发掘出了大量的青铜刀剑,土陶器皿,以及数量庞大的其它陪葬物。经测定为战国中晚期墓葬,按其墓坑的结构,制式,以及在墓群中所处位置,可以判断为当时的王公贵胄无疑。而墓主究竟何人,就留给学者很多猜想——其中一说,墓主正是由楚入滇的著名将领庄蹻。但是这个猜想并未得到广泛认同。因为晋宁有石寨山出土的滇王金印在,其滇王故里地位,岂可轻易撼动?而更远的抚仙湖水域有江川李家山、澄江金莲山考古发现,其名气也都远在呈贡天子庙之上。江川还为此专门修建有高大上的青铜器博物馆,那个据说会“风水轮流转”的牛虎铜案雕塑,迄今仍屹立在三县交界口,无声述说着谜一样的古滇往事。但是我看过天子庙后,却更加坚信,在消逝的古滇国中,在逐水草而居的氏族部落先民时代,这个在海湾里生长稻子的扯谷或柴谷,曾经一定扮演着极其重要的角色。至于天子庙墓主是王侯抑或将相,并不重要了。
三
我与呈贡人比较深入的交往,最早可以上溯到二十四年前。
那年夏天,在江川星云湖与澄江抚仙湖之间的界鱼石船闸招待所,举办过一期时间颇长的文学创作讲习班。我作为教师应邀前往授课,曾在那里小住数日。当时两湖尚未过度开发,虽然是夏天,这里依然天宽地阔,清幽宜人。师生课余结伴而行,或星云湖望海楼极目远眺,或抚仙湖碧波中一展身手。不多时日,几个老师与数十个学员就彼此熟悉起来。我注意到有两个特别打眼的学员,一个因为高龄,一个因为是身怀六甲的孕妇。高龄者彼时已经七十开外,孕妇尖尖的肚子,让人觉得随时可能分娩——这在当时如同荒郊野岭的界鱼石,果真发生,后果将不堪设想!幸好这只是大家多余的悬想。因为年龄和身体的特殊,他们从不参加所有带着撒欢性质的课余活动,只是相互照顾着,在界鱼石周围散步,聊天也是轻言细语,他们更像一对毫无隔阂的父女。二人终日安之若素,上课时上课,下课时散步,过着安静而规律的学员生活。这就引起了我的好奇,终于憋不住,我主动搭讪,才知道,老者名叫李波,孕妇叫唐凤莲,二人都来自呈贡,只是当地文学爱好者,毫无任何血缘关系。有一次,李波守在我必经的路口,见我后拿出他的笔记,要我过目。我一看,那笔迹工整清晰,全然不可能是随堂所记。果然不是。原来李波老人每天坚持整理笔记,差不多等于将课堂记录重新做了一遍。他说,老师你的讲课就是一篇篇好文章呢,回去后要跟呈贡更多文学爱好者一起分享呢。孕妇唐凤莲好像生怕我不相信,在一旁用我已经熟悉的“扯谷”话帮腔,说李波老师是呈贡文学爱好者的主心骨,他们有一个经常聚会的文学圈子,他们真的会将讲习班所学拿回去交流呢。一个是年龄长我一倍还多的老者,一个是即将临盆的孕妇,他们不顾路远颠簸(当时去界鱼石可是要走很远的弹石路呢),不顾讲习班的清苦寂寞(尤其对他们二人而言),我觉得他们已经将文学当信仰一样追求和坚守着,我还有什么不信他们的呢?我当时是真的被以李波和唐凤莲为代表的呈贡文学人所感动了。
就这样,我和呈贡文学人开始了交往。
后来去呈贡的机会渐渐多了,但是见到李波老人的次数却越来越少。经常是听唐凤莲转述:李波老师感冒了,李波老师崴着脚了,李波老师进城去了。再后来,唐凤莲告诉我,李波老人为了让昆明城里子女免于牵挂和照顾方便,终于彻底搬到城里,跟子女在一起居住了。而这时,我刚好从城里迁至呈贡。我觉得,这种巧合,算是两个文学人的换防吧。我会在心底不时默念,愿善良谦和、视文学为信仰的李波老人,健康长寿。
有一个与我从未谋面的呈贡年轻朋友,我与之神交时,甚至不知其是男是女。因为我们的交往,其实是从文学胎教开始的。亲爱的朋友,你已经知道,我要说的是唐凤莲当初肚子里那个即将分娩的胎儿。从界鱼石回到呈贡,唐凤莲很快就做了母亲,但是我确实从来没见过这个当初跟母亲一起听过我讲文学课的孩子。在其后断断续续有所交往的岁月里,也是在唐凤莲的一系列转述中,我知道那是一个儿子,一个顺顺当当地在呈贡读完小学中学然后到北京念大学的有出息的孩子。2014年,夏天刚过,我向唐凤莲再次打听起这个与我有文学胎教之缘的孩子时,唐凤莲告诉我,他已经远赴德国,成了攻读页岩专业的研究生。掐指一算,从界鱼石结缘到如今,时光刚好过去了二十四年。
李波之后,唐凤莲早已经成为呈贡文学圈子新的主心骨。她在呈贡作家协会主席任上已经十余年。这是一个人数不多,却极有韧性的基层作家组织。前有李波的铺垫,后有唐凤莲的热心和垂范,这个作协一直低调而有效地坚持开展着与文学和文化相关的各种活动。比如万溪冲万亩梨园和宝珠梨,经唐凤莲和她的朋友们发掘文化和文学内涵,终于打造出云南省第一个经国家批准确认的地理文化标志产品,有昆明后花园之称的万亩梨园,也在城市扩张中有幸得以保留。由呈贡作协最初参与发起的梨园诗会,每到春三月,就会在香雪如海的梨园中隆重登场。到了金秋十月,当一年一度的宝珠梨节和梨王评选拍卖渐入佳境,依然可以见到呈贡作协会员的身影。他们的诗文,与呈贡著名的农民画相得益彰地做成展板,烘托起现场浓郁的文化氛围。我在那里读到作协会员、呈贡小学杨老师的诗歌《梨园的春天》,她写到:梨园的春天是属于蝶儿的……梨园的春天是属于蜂儿的……梨园的春天是属于老牛的……梨园的春天是属于农人的……梨园的春天是属于诗歌的……那清浅透明的情感,层层递进,入眼入心,很快就让我记住并陶醉了。在满墙诗歌中,我注意到多首以准确的短句,带有古风的诗歌,一看署名,却都很陌生。细细一问,才知道这些诗歌都出自宣传部分管文联作协的小字之手。他之所以写下那么多包含感情的诗行,是因为他对呈贡山水草木有太多太深的爱,而完全无关乎所谓名分。于是他取了诸多连自己也记不住的笔名,只为将他发现的呈贡之美与所有人分享。这个善于酿造诗意的呈贡基层官员,其实并非土生土长的呈贡人。入职呈贡时间不久,他已经在心底真正认同了这个第二故乡。他的诗歌披露了他的全部心迹。
杨红仙是呈贡作协另一个重要成员。她是呈贡作协副主席,昆明曲艺家协会副主席,还是呈贡文化馆创作员。她还有一个特殊身份:呈贡“老俩口豌豆粉”品牌创始人。呈贡豌豆粉,与这里的臭豆腐、油卤腐、以及宝珠梨等,同为驰名地产商品。而杨红仙开创的“老俩口豌豆粉”更是其中领军品牌,一句“不吃老俩口,白来昆明走”的广告词,口口相传,不胫而走,“老俩口豌豆粉”从呈贡老街出发,已成为连锁店,开到人口稠密的南屏街、新螺蛳湾等地。商界的成功使杨红仙有了反哺文学和文化的底气。作协的许多活动,她是要钱出钱,要人出人,要力出力。作协远赴西盟佤山采风,她个人为佤山贫困地区教育捐资最多,又与唐凤莲、赵凤珍等人分别认领了数个佤族孩子,包下他们从小学到大学的全部学费。呈贡组织创作拍摄微电影,剧本由杨红仙亲自写,剧组由她亲自搭建,主演包括群众演员由她亲自挑选,拍摄制作全部费用也由她包圆。每年一至两次的作协培训活动,场地、师资等等棘手事情,都由她亲自张罗,而且常常高规格请来名师。这个毕业于云南艺术学院的戏剧专业创作者,她有本事将云艺院长吴为民等大腕名流请来为呈贡基层写作者讲课。受她和呈贡作协所有朋友的感染,我也多次为这个培训班讲课,一起分享创作的苦乐酸甜。数次参加呈贡作协活动之后,我郑重申请加入了呈贡作协组织,也成为这个只问耕耘不问收获的快乐群体中的一员。
四
但凡以国名、省名或某地命名的商品,往往代表了一国一省或一地同类产品最高水准。以云南为例,说到云腿,便知道那是驰名中外的云南宣威火腿;云子,是指世界一流的云南围棋或永昌围棋;云烟,是支撑云南经济半壁江山的红云红塔两家烟草企业系列产品;云茶,则以云南普洱茶为典型代表。此外还有云锡、云铜,等等。迄今为止,可以称之为“云”字号的产品并不算多。而云花,就是云南享誉世界的极品之一,它,来自呈贡斗南,。
斗南种植花卉历史并不悠久,可考的比较准确时间大约是上世纪九十年代之初。以传统大白菜种植为业的斗南菜农,偶尔在田边地角散种上一些零星花卉,一开始以花色为自家增添一点喜庆,稍有盈余就随大白菜一起上市零卖,结果应和了昆明百姓古已有之的传统——从清代开始,民国尤甚,昆明主妇就喜欢买菜同时捎带一把花回家,而那时的花卉多是本地山茶、蔷薇之类。斗南菜农很快尝到种花甜头:花价远高于菜价,捎带着零卖的花赚了大钱,相比之下白菜却是“粪草”价。市场是最灵验的指挥棒,有着敏锐嗅觉的斗南菜农很快摇身一变为花农,十多平方公里土地在一夜之间变身为花的海洋。然后继续变身,菜街变为花街,花农变为花商,九十年代末期,斗南已经成为颇具规模的著名花市。然后是升级换代,二十一世纪之初这里就变为国际花卉交易中心,成为中国和亚洲最大的花卉集散地。一个通俗的说法是,斗南花卉打个喷嚏,全国花市就很可能感冒。看上去不起眼的斗南,春夏占据全国花市百分之五十,秋冬占据百分之七十五的巨大份额,使斗南成为中国花卉市场名副其实的风向标、晴雨表。
设若白天来逛斗南,你很可能看到的还是一个传统自耕农形成的市场——区别无非在于这里是专卖花卉以及相关产品。尤其昆明地铁开通并在斗南设站后,你会看到很多退休老人,坐了免票的列车,来这里东游西逛,累了随便找个小吃店来碗米线,临走顺便捎带一把廉价花卉,然后登上回城地铁——他们手中捧的,怀里抱的那些花花草草,无意中还真妆点出开往春天的地铁。花市白天这种轻松随意,也吸引了很多外地观光客,他们在告别昆明的最后一站,往往选择来斗南逛花市,然后以买白菜的廉价买走大量鲜切花,然后又去妆点飞往各个城市的空客航班。一年四季,白天,斗南,是诗意浸润的街市,浪漫充盈的长廊。其实夜幕掩映下的斗南还有更精彩的另一面。鲜切花作为商品,鲜艳欲滴,娇羞可人,成为其最显著特性。而要实现这些属性,夕发朝至就成为其物流的必须。因此,作为大宗商品的冷储、包装、拍卖、物流,都在夜里静悄悄而又紧张有序地进行。每晚有上万客商在斗南穿梭,蛰伏,在交易大厅举牌,按钮。大厅里烟雾缭绕,交易商目不转睛,巨型电子屏数字闪烁,像小火车一样的鲜切花拖挂车来回穿行,紧张气氛让人感觉到近乎窒息。鲜花背后的商战,美丽掩映的残酷,在这里,可以真切感受。
斗南国际花卉拍卖市场对面,有一家名为芊卉的花市。某个冬日的下午,我随意走进了这家花市。这里主营热带蝴蝶兰、香石兰、勿忘我、非洲菊、满天星等异地花草,造型各异的花卉,显出这家花市的特立独行。一打听,老板来自台湾,而且是个女人。那天她正好从台湾来到芊卉,端坐在茶案前品茗,翘着的兰花指上,燃起一根云烟。于是坐下与她交谈,听她讲在斗南花市十多年筚路蓝缕的奋斗史。一听我是作家,她又叫来日常打理花市的CEO——湖北人老鄢。老鄢引领我走进里间,原来是前店后厂,由热带蝴蝶兰、香石兰组成的花花世界,在吸热的黑色编织网下,蔚为大观。老鄢告诉我,十几年下来,蝴蝶兰、香石兰等名贵花卉栽培嫁接的全部关键技术他早门儿清。已经一口斗南话的老鄢讲起花卉生意经滔滔不绝。突然他停下话题,问我,认识鄢烈山吗?那是他本家同辈中出来的一个文化名人呢。我看着他给我的名片纳闷,因为那上面写着的名字,分明叫着鄢碧清。他连忙解释,按辈分,其实他叫鄢烈清,因为侍弄花卉,为图吉利,也为讨台湾老板欢心,才改了现名。我一乐,立即拨通了他引以为傲的鄢烈山的电话。深居斗南的老鄢与远在广州的鄢氏名人,真的改用湖北话说起了家长里短。
与斗南云花齐名的云白药,如今早已经落户呈贡新区。云白药发明人曲焕章,是云南民族医药一面旗帜。学徒出身的曲焕章,早年配制出伤科秘药并命名为云南白药,几经曲折,善济天下。尤其是抗战时期他以三万瓶“百宝丹”赠送开赴前线的滇军六十军将士,深得民心。一九四九年后,公私合营改造,云南白药成为公产,规模也逐年扩张。又尤其是九十年代云南白药上市,其规模品类更是极速发展,到如今,云南白药早已经是全国闻名、举世皆知的中华医药名品,也由早年创伤专药变为覆盖生活领域方方面面的居家必备之物。正如此,云白药入驻呈贡新区,更显得意义非凡。它成为拉动新区经济杠杆的标志性企业,其无污染,高附加值,高市场占有率,正是新区经济建设的首选合作伙伴。事实上,云白药入驻新区,便捷的交通、优质的环境,配套的政策,都为云白药发展更上层楼如虎添翼,新企业和新区很快实现了双赢,也成为新区筑巢引凤的一个样板。
呈贡大学城经过几年运转,走过最初磨合的困难期,如今已是靓丽的一道青春新景观。在大学城,一校一景,移步换景。你可以惊诧于云南大学占地的大,学子的多,可以惊异于民族大学建筑的边地风情和民俗色彩,可以惊喜于中医药大学满园以中草药材为观赏植物的创意,更可以惊羡于师范大学以西南联大为品牌的独树一帜。因为在部分大学做兼职教授,我有时也会去校园逛逛,偶尔也会开个讲座,让自己在与年轻学子交流中获得活力和激情。但这些于我都是浅尝辄止的点缀而已。日历翻到二零一四年元日,这一天,我突发奇想,找来一卷水写纸,开始练习起毛笔书法。大半年后,自以为有些体会,偶然聚会遇到此中高人,随便一聊,才知道自己误区深矣!从物理材料使用上,就注定走了弯路。于是结识了大学城两位书画专职教席马教授和虎教授。听取一番教诲之后,我大有相见恨晚的感悟。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请二位到供职单位开办了书画扫盲班。这样,不仅是我,几乎所有同事都感受到了紧邻大学城的近水楼台便利。有好事者从微信看到我发的马、虎二位教授书画论道,点评曰:所聘教授,马马虎虎?却不知,虎在姓氏中其实读音为猫。二位并不马虎,实是修为甚深的道上高人。
又想起呈贡另一所学校:马金铺中学。在呈贡生活的朝朝暮暮,与呈贡人结邻栖居,很容易就会碰到马金铺中学这个名词。喝茶吃饭聊天时遇到过,打牌下棋娱乐时遇到过,厕所拥挤等候一个蹲坑时居然也遇到过。一所普通中学,在呈贡,怎么就有那么大名气呢?形形色色的人,大多是毕业于这所学校,少数是在这所学校有过任教经历。雨花海鲜坊的老板郭妹,就毕业于马金铺中学。隔壁另一个老板,也是同一学校毕业生。连这几家餐厅的供货商,一问,也都先后毕业于马金铺。区里的主任、局长、部长,以及各种长们,来自马金铺的竟然不在少数。就想起我一个多年同事,他也是来自这所学校。三十多年前,他在马金铺教数学,广种薄收,无意间在呈贡地界也桃李天下,走到哪里,都有当年学生殷勤招呼。其中他最著名的学生大约是新知图书城老板李勇了。李勇当年以一间零售书铺,挂靠在老师张罗的儿童文学研究会名下,惨淡经营数年后,谁也没想到,如今居然做成中国最大民营连锁书店,而且走出国门,成为到异国开荒种植华夏文化的杰出代表。而他的老师、我这位同事,早年奋斗一心只为跳离学校,进到昆明城市中心,没想到三十多年后,随着市府南迁,他又回到生他养他的呈贡。他对我说,人的命运,就像是我曾经出版的一本书名,转了一圈又回来。我说,回来好啊,回头已是新呈贡。正所谓热土难弃,故土难离。他直点头,说:还是我家呈贡好,花好,水好,空气好;树好,湖好,环境好。当然,故乡人更好。
五
我所居住的呈贡滇池星城,一度在网上被人传为鬼城。
一棵花,从破土到含苞怒放;一棵树,从幼苗到参天成林,肯定都有一个过程。我宁愿将新区最初趔趄的脚步,稀疏的人烟,配套的缺失,以及种种不便,看着是新区最终实现蓬勃旺盛的一个前戏。而懂得理解尊重忍耐甚至欣赏过程之乐,恰恰是现代人的标准或标志之一。很多人却不能接受过程中要经历的漫漫长路,要煎熬的蹉跎痛苦,他们只愿意等待那个皆大欢喜的结果。当然,无论哪种选择都无可厚非。新区也确实需要加快建设的脚步,加快走向完善成熟的节奏。其实我相信,这一定是所有新区人——包括我在内的共同愿景。但有时也确实存在欲速则不达,存在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的事物发展规律。多少事,必须循序渐进,比如刚刚浇筑的混凝土路面,你不能等它尚未干透,就驶入隆隆战车。比如刚刚栽培的一株新苗,你不能明天就要求它枝繁叶茂,果实累累。
过程之乐其实也需要发现。罗丹说,生活中不是缺少美,而是缺少对美的发现。发现需要慧眼,慧眼后面,是你有没有善良宽厚包容谦和的心灵。
在最初入驻滇池星城的日子里,我其实也是一个缺乏耐心当然也缺乏宽容的人。每天推门见到最多的人是保安保洁,或者就是三三两两的装修工人。面对偌大新区的空旷冷寂,我的对策是闭门。关门是深山,书斋养闲心。跟我在一起的家人却不是这样。他们很快就跟保洁的、绿化的、安保的成为朋友,彼此帮衬,相互走动,其中来自乌龙村的刘家(原谅我至今不知其姓名),真的走着走着就成了比亲戚还亲的两家人。他们信奉远亲不如近邻的古训,而且身体力行,真心相待。人敬一尺,我敬一丈。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以心换心的结果,是两家人有事会走动,无事也会走动。走的多了,刘家亲戚也成了我家亲戚,乌龙村办个喜事,年节里唱个大戏,他们都会专门邀请,留排座位。刘家有儿女入了回回营,每到伊斯兰节庆,他们也一回不拉下地邀请我们全家赴会过节,以至于两家三代人都对应着成为了亲戚似的朋友。如今,连我这个不善与村民交往的人,随便走进乌龙村、可乐村、江尾村、三叉口村,村村都有老熟人。他们大多是在小区任过保安保洁绿化等工种的乡邻。我从他们那里,获得的不仅是某种方便,更多的是相互的善意和由此带来的暖意。而小区住户一些瞒不过他们眼睛的隐秘故事,也从他们那里听了不少,有的让人开怀,有的让人后怕,于我而言,更多的故事却可能会转化为滋养心灵的文学素材,成为我意料之外收获的写作原型。
久居呈贡,我已经习惯了深居简出,少有应酬。一些应景的会,可开可不开,我个人的选择是不去凑趣。有时也会收到一些饭局的邀请,能不去吃的尽量不吃。节省的不仅是时间,其实还包括有利身心的淡泊宁静,以及与家人相处的静好时光。人的一生,满打满算也就三万天,于我而言,我更知道时间何其宝贵。我将省下的时间用于读书,写作,讲课,交流。在呈贡这三两年时间,我编著了包括《昆明的眼睛》《昆明读城记》《昭通文学三十年》《重九重九》等多部著作,每本都是五十万字的份量。这些砖头般厚重的书籍,有的出版后连续再版,有的获得过某些奖励。著书之外,还写下不算少的文章,也帮衬过一些需要助力的文学新人。我感到呈贡确实是一块宁谧中可以安心、更可以做事的乐土。于是,我干脆连自己的户口也迁移到呈贡,彻彻底底做了一个新区人。
在这里,我学会了用宽容的眼光打量小区暂时的冷清寂寞,懂得去欣赏在小区宽阔马路上匆匆走过的竞走队员,习惯跟遛狗的老人打打招呼拉拉家常,更懂得用细心去发现和体会小区人气慢慢聚集,商铺渐次开门,交通逐步便利的喜悦过程。
不多时候,我也会去主城办事,开会,访友。我愿意选择换汽车坐地铁出行。有时也在家门口坐上通往螺蛳湾的C7路公交车。那威武高大的双层大巴,成为尤其是小孩子的最爱。我注意到,在公交车或者地铁上,从乌龙村可乐村出发,从驼峰街春融街出发,在这些站点,如果已经座位客满,如果新上一个老弱妇孺,要想在这里得到主动让座,将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一些年轻力壮的村民他们也会熟视无睹地将头扭向窗外,没养成尊老爱幼的礼让习惯。小小一个侧面,标示着村民要变成真正的市民,要养成代表历史进步方向的都市文明习惯,从县变区,从传统农民变为新区居民,让现代文明植根人心,呈贡要走的路还长。
但大幕已经开启,好戏已经上演,过程将结硕果,新区正谱新曲。在成长路上,呈贡,我愿与你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