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城,许多人

2014-12-16 11:02:38来源:昆明信息港

    云南农信——憧憬呈贡 文说新区“美景、美人、美事”文学作品征选活动

    投稿类别:散文

    作者:代伟

    在火车上颠簸了近24个小时,从车门那铁板上下来,铺面而来的是冬夜潮湿的空气,不同于北方的干冷。出站台时,人群不断向前涌,触目所及是红红绿绿大包小包的行李,这让两手空空的我显得格外异常,是的,一天一夜,两盒快餐,一瓶酸奶,两瓶水,还需要什么呢?这座城,有许多人,我,什么都有。我喜欢现在的自己,我怀念过去的我们。

    我终于可以微笑着说出这句话。

    他们说:因为爱一个人,便爱上了一座城。

    可是否有人说过:因为太爱自己,而逃离一座城?自懂事以来,用了10年的努力,于18岁那年,我成功地逃离这座城,去了遥远的北方,那里没有童年的记忆,没有凌厉的目光,没有殷殷的希望,那里,有我要的陌生。

    如愿以偿在北方一座陌生的城市度过了陌生的四年,暗暗的天,低低的云,安静地沧桑,静静听他们将家乡与那座城市的对比,他们说这儿的河水是如此脏,空气是如此浊,而他们的廊坊、山东又是如何如何好。总是将如出一辙即将出口的“春城”、“滇池”、“龙腾山湖”生生咽下,逃离的地方又有什么好炫耀的呢?我很好,不吵不闹不炫耀,不要委屈不要相信,也不需要别人知道。

    在即将毕业之际,吃过离别饭一起去了KTV,母亲打来电话,说你爸给你联系好了一家不错的单位……不待她说完,我便问“公务员还是事业单位?”她笑,公务员和事业单位要先考,还没到考试时间,我们先帮你联系了一家国企……“那不是你们说的不稳定么?不稳定的工作哪儿不一样?我自己找。”便挂了电话,听着同学煽情地唱王蓉的“爸爸妈妈”,心里的怨陡然而生,从四岁开始,你们便安排了我所有的生活,孤单、想念、爷奶的打骂,而这一切,你们都是打着“为我好”的幌子,从四岁到十八岁,在我如此想念不顾打骂哀求你们带我回家的一个个日子,在我看着同伴一一被家长的雨伞接走的一个个委屈的傍晚,在我抱着你们昨夜睡过的枕头嗅着上面的气息视若珍宝泪流满面的一个个夜晚,你们可曾同样想念、心疼年幼的我?看见一个类似你的背影追着汽车跑过,为了一句“我能带你找妈妈”跟着陌生人走过,用尽了一切我能想到的办法,期盼了所有可以期盼的日子,终于觉悟的一天,已是三年级,开始恨恨地想:你们不想我,我绝不想你们。你们想我时,我也绝不想你们。离你们远远的,让你们看不见,听不到,想不着,永远。

    毕业后选择了武汉这座城市。繁华而喧嚣。不孤寂,不冷清,不隔绝,许多人。与一个叫小斑鸠的女生租了欧洲花园十六楼,大大的阳台,阳光很好,从下往上看,人很小。工作地点离住处很近,站在阳台上可以看到公司的大楼,大楼旁有个超市,超市里有个小型的“户部巷”,通常就在户部巷解决晚餐,办张卡,充数百元,从不退,吃很久。开着充足地空调,窝在被窝里,听悲伤的歌,看幸福的戏。小斑鸠喜欢大笑窝在沙发里看综艺节目,吃怎么也吃不完的零食,炫耀一切,偶尔下厨做并不好吃的饭。对于她的炫耀,我是极其反感的。有一次她说她妈妈会烙很棒的饼,每次放假回去她妈妈都烙,都是她爱吃的味,还说下次给我带她妈妈烙的饼。我终于冷冷地说:“怎么什么你都能炫耀啊?谁没吃过个饼啊。”之后的几天,她便如骤将的气温一样,热情骤降。

    我们相继感冒了,整日对着垃圾桶捏着红红的鼻子头吹,母亲正好打过一次电话,我不冷不热说了句“我没事。”便挂了,回头看见她讪笑的眼神,不禁憋气。她给她家人打电话,神情娇憨。第二日,母亲又打过电话,问我感冒好了没有,我瞥了眼看电视的小斑鸠,扬了扬声音说:“好多了。”母亲接着唠叨了许多,多穿衣服云云,我一一答了“好。”末了,母亲说:“小时候,你感冒了,熬碗姜汤哄你喝了,还带你去呈贡广场买一串糖人。现在,隔远了……”电话线那头哽咽的声音让我猛生烦躁,我“啪”地挂了,思绪却不听话地往回跑,喝完姜汤,去呈贡广场门口找那个老妇人猜糖人,那个圈像个时钟,一角钱转一次圈,转到哪个小动物,就用糖浆做一个小动物,再像竹棍一粘,栩栩如生,若是转得龙或凤,就要再加一角钱,因为那个比较大,母亲为了让我高兴,就算我转不到龙或凤,她都要加钱换个龙或凤给我,我便高兴地拿着添啊添。有时吃腻了,就换个棉花糖,我一直都惊异为何自行车能转出棉花糖,常想自己家那辆“老永久”如果能转出棉花糖该多好啊。那时,父亲会给我买个“嘭咚”,因为它发出来的声音就是“嘭咚嘭咚”,父亲便索性叫它“嘭咚”,“嘭咚”是用很薄的玻璃做的,像一根细细的脖子连着一个圆圆的肚子,对着“脖子”一吹一吸,它就会发出“嘭咚”的声音,吹轻了,不会响,吹重了,就破了,我时常一吹就破,父亲总是不厌其烦地买,我兴高采烈地拿着,若下山早,便去老两口豌豆粉店吃豌豆粉,浓浓的豆香伴着木瓜水的甘甜,父亲总会买三杯,母亲总说她不喜欢喝,让给我喝……小斑鸠剧烈地咳嗽硬生生拉回我的思绪,一陈酸楚,那是,四岁前的记忆,唯一的童年。四岁之后,一片空白。

    起身到厨房,脑子里仿佛装了许多东西,却又仿佛空空全无东西,直到端了一碗姜糖出来递给小斑鸠。她狐疑地端过去:“起不起作用啊?你妈妈教你的?”我闷不哼声,起身进了卧室。睡了许久,未着,起身翻开满是灰尘的影集,古老的阿诗玛前,带着摩托帽的我,身后是年轻的爸爸妈妈,笑容明媚。之后一日,小斑鸠夸张地说姜汤是仙丹,一吃就好。我依然默不作声,心中认为理所当然,小时,母亲一直都是如此帮我治感冒,怎会不好?不一会,母亲的电话又打过来,我说:好多了,熬了姜汤喝。她声音一下子响亮而轻快起来:“还是老法子管用啊。接着喝啊。我明天再给你打电话。”我神差鬼使地“嗯”了一声,那边“好,好”几声才挂了电话。小斑鸠毫不在意地说:至于吗?不就感个冒,用得着天天打电话?太依赖,依赖知道吗?”我笑,胸中激起千层浪,这个词,我挂在嘴边很久了,终于明白:不要依赖别人,是你还有人可以依赖的时候才说的出来的。

    我,还有依赖,是吗?

    小斑鸠开始很晚回家,口中频繁出现一个名字,凭直觉,那是个男孩。某晚,她瞅着我:“你没谈过恋爱吧?”“我……”一时语塞,竟思考不清是谈过还是没谈过,是算或不算,是承认或不承认。马上就过年了,她一边兴冲冲收拾行李,一边问我如何把她男朋友介绍给她家人更好。我充耳不闻。母亲说,今年回家吧。我沉默了会儿,涩涩地说:车票怕是买不到的。母亲不甘心地说:坐飞机吧。我说:飞机不安全。母亲没再说话。

    大年三十,避开万家灯火,躲到了江岸,灯光腥松,居然还有零零星星的人,与我一样无可去处。也许走得太远的代价就是寂寞。普希金说:“在孤独之日,你会抑郁地念出我的名字,你说有人怀念我,在世上,我还活在你的心灵!”而我,是否有人怀念,而怀念我的那个人又在那里?也许,这个人与我已经没有了关系。但他的问候肯定会来的,这是肯定的,年年如此。今年他说:“终于毕业了,以前说过毕业后的每一个节都陪你过,出来吧,在你家门口。”凌乱一片,慌乱一片,急迫一片,我,在千里之外的。“我在武汉。工作。生活。”沉重如铅。前行有声,岁月无言。彼年豆蔻,谁许谁地老天荒。何况,我本不信。

    江水迷漫。怎会有如此多的怨?怨你一手拨开乌云让我看见太阳的明媚,怨你一心胆怯迫于我父母的压力放开我好不容易温暖的手。怨你道着“毕业一定在一起”时晶亮的眼眸,怨你轻轻一句“我牵挂”时的故作煽情,我本不信,兴许说着永久的话语,做着永别的打算吧。胆怯之人又怎会执着如斯?!短信和纷飞的雪花一起飘落,我看见了十六岁的我,黑黑瘦瘦,不说话,不笑,你说我骑车太晃不安全,你说晚上的三台山最美,因为可以看到全城的灯光和满天的星星,你说总有一颗星星属于我,笑多了自然就开心了,你说一直不说话会口臭就没有人愿意靠近。你在古山寺的茅亭下给我唱歌听,从林志颖的“野菊花”到周杰伦的“可爱女人”,那时我听不懂他的歌,你却说,他是个用心唱歌的人,后来,我听懂了“安静”,他真是一个用心唱歌的人。你在自习后送我回家,街灯在我近视的眼里格外大,有一圈圈的光晕,我对你说,朱自清肯定是个近视眼,因为他在《春》里也是这样描写灯的,散光的人才能看出这种效果;华夏书店可以免费看书,还有桌椅和清悠的环境,看的人很多,买的人很少经常在星期天的早晨买个面包,一坐便是一早上,老板是个年轻的小伙子,一脸浅笑;在老街,匆匆吃凉米线,尚在搅拌的时候,口水便在嘴里淹了起来,迫不及待吃了一口,辣味便蔓延开,一边吸气一边吃得津津有味,你怕我辣,总是用你不多的钱再为我叫一份豆瓣汤圆,暖暖地甜;我生日,父母照例提前几天送来一个蛋糕,前些年都不过,蛋糕当早点吃便完事,那年,你非要我和你去的“MY COFFEE”,又是下雪,“MY COFFEE”的门口被工作人员堆了一个巨大的雪人,带着圣诞帽,小蕃茄当眼睛,黄瓜做的嘴向上扬着,笑容憨厚。选了个临窗的位子,身后的壁炉暖烘烘的,桌上的蜡烛点点烁烁,映得你脸红扑扑的,你点了奶油汤,冒着香甜的热气,在烛光下给我讲几米的漫画,讲了好几篇,我只记得其中一段:

    雨就这么一直下着,

    我就这么一直望着。

    雨就这么一直下着,

    我就这么一直悉着。

    等到天晴的时候,我一定要——

    到山上走走,到海边玩玩,

    到花园看花,到果园摘果,

    去看看朋友,逛逛市集,

    晒晒棉被,也晒晒自己……

    我一定要。

    画风清澈,故事短小,情节简单,引人深思。你眼眸晶亮,握着我的手:“好冰!毕业后,我天天给你暖手,回回陪你过节。现在,你父母说得对,该好好学习。我现在不能和你在一起,可是你要知道,我是凝望着你的,你要快乐。”在眼泪落下之前,我仓惶而逃。好冷的天,好大的雪。我必离开,极远极远,必不回来,永远永远。青春,在纯白的时光里,重复着关于流年的影像,碎在那座城市里。

    江岸不多的人一一走了,他们可是想到了能去的地方?那我呢?每个节日不忘的问候,我可以认为那便是你的牵挂吗?可以认为是你诺言的饯行吗?在孤独之日,可以认为你抑郁地念出我的名字,说有人在怀念我吗?就这样认为着,直到昏昏睡去。夜里我看到穆斯林的女人蒙着面纱,缀着长裙,她们穿越深处,面孔荒凉。我站在角落,像个离散的孩子,躲在油彩的前后无声哭泣,胡乱涂抹着满脸的油彩和泪水。

    不是不黯然的。

    天亮时,拉开窗帘,厚厚的雪在淡淡的阳光中格外晃眼,未读留言:我已绕过骑车带你摔倒的那座桥,走过那个拐弯,穿过人群,坐下来,老板,来两碗奶油汤。慢慢地喝。等你。

    一个星期后,我终是买了张火车票。告诉小斑鸠,她说:本该如此。你会幸福。告诉了那个城的那些人,父亲说:“怎么不坐飞机呢?坐火车太慢了。”他说:“火车的话买张卧铺吧,我给你报帐。”终是买了张硬座,一路风景看过,对面的乘客问:“去哪啊?”我说:“一个可以回的地方,呈贡。”他说:“远着呢。看看有卧铺票补一张吧。”我笑:“到了,就好了。”

    一天一夜,两盒快餐,一瓶酸奶,两瓶水,还需要什么呢?这座城,有许多人,我,什么都有出了检票口,蓦地见到这座城的许多人,他们穿着厚厚的衣服,眼眶通红,笑容艳丽,吐气变白烟:回来了……

    我喜欢现在的自己,我怀念过去的我们。我终于可以微笑着说出这句话,在这个可以回的城市——我的家。

编辑:邹美连责任编辑:杨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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