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炒栗子的时节

2014-11-21 18:30:00来源:昆明信息港

    云南农信——憧憬呈贡 文说新区“美景、美人、美事”文学作品征选活动

    投稿类别:散文

    作者:李朴楠 

    秋天,是糖炒栗子的时节。

    那是从儿时就有的记忆。微凉的秋天的晚上,集市上的人渐渐散尽,红色的旧式吊灯摇晃在风里,灯影下,是一口满是石子的大锅,旁边总有一个中年的男人,著着沾满油污的衫子,用巨大的铁铲不断翻动着石子,而栗子,就散落在石子中,滚烫滚烫的,时时还听见它们迸开的清脆声音。已经忘了第一次买栗子吃是在怎样的年龄,不过在印象里,总模模糊糊有这样情景,我就站在那口大锅旁,因为栗子的醇香而驻足不前,便缠着母亲要称,于是老板拿出张牛皮纸,折成三角形的口袋,接开毛巾覆盖着的刚刚盛出的栗子,舀上一碗,递给我们。至今记得那石子与栗子摩擦的声音,记得锅上腾起的弥漫了整条街的白雾,还有拿出一颗捧在掌中来回翻滚的炙热,剥开栗子后那澄黄饱满的栗肉。多少个秋雨淅沥的日暮,多少个秋风狂作的夜晚,幼年的我靠在暖气旁剥着栗子,和母亲聊着天,时间走过,留下一地栗色的残壳。

    曾经见过成片的栗树林,在终南山脚下,从前总会和父母一起去,车就停在林子旁,春天看绿阴余雨,硕大而圆的叶子招摇在阳光下,栗树并不高,粗粗的树干布满刻痕。秋天的时候,栗子连同酡了红色的栗树叶厚厚铺在林间,多刺而毛茸茸的壳下,栗子泛着光泽,它就这样被保护着,包裹着,圆融成熟在每个秋天。忘了是哪年的十月,父亲捡回一些栗壳,棕色的,里面是模糊的纹络,让人想起深山经岁月风华的岩壁,父亲将它们散落于木柜上,樟木浅色的纹理与栗子一起,讲述着浮世中原木的宿命与变迁。那些栗壳至今没有干枯,也并没有人时时把玩,时时摆弄,只是偶尔我会静默地凝视着它们,看见终南山脚下一片秋天的和煦,那是北方的秋天,木叶尽脱,原野上浮动着灰色,杨树的枯枝交叉重叠,聚合离散,起伏渐变像田埂上老农无意吹出的草烟。归鸟飞远的声音空渺如前世低浅的呓语。农村旷野的气息在烧起的麦秸秆中浓郁,狗吠声时而惊破心绪,无边的栗树林延向山脚。后来母亲又拿回一片完整的栗树叶,红得彻底,被摆在木柜的角落,夏天的时候,可以当作蒲扇,风过脸庞,不是月色下满山蒲草的清凉,是宿在生命里的北方秋天的空旷。现在我时常想那些散落的栗壳和树叶,是不是我对成熟的最初认识。

    如今漂泊,看尽南方秋天的败柳残荷,干枯的莲蓬空洞得好似并未有过清如水的春季,白走此一遭,在某个人家的池塘中老去,忘却南朝丽日下著着杏色单衫女子低头抚弄清涟的样子,忘却蓬头的稚子在河边玩耍把菱角放在竹筐里的顽皮,此时,梦里涟漪,你的容颜是否如深宫送落红的女子,最终消散在《错误》的诗境。不知不觉,也看尽南方清癯如三十六股折扇的冬季,哪里都难寻板栗的滚烫,难寻围炉剥栗子聊天的温暖。也许,从什么时候起,栗子的时节,在我的生命里无端逝去了。

    当我在另一座城市的大街小巷寻找糖炒栗子的时候,当我在傍晚穿越落木,在风里裹紧衣衫的时候,我知道,我已经走失在时间栗色的迷途里。

    我知道,在每个城市,都有太多人重拾糖炒栗子的时节,在穿梭的人流里,在公交车的停靠间,在雨落又雨停的深夜,又有多少孩子在剥着栗子饱尝甘甜,在鹅黄色的灯晕里,在温热的暖气边,也许,他们还未意识到,栗色,将会成为生命里最怀旧的色彩。

    终南山下,栗树生长着,想象会有怎样一双苍老的手将掉落满地的栗子拾起,一年又一年,背篓破了,草鞋旧了,头发一点点发白,栗子却依旧浑圆,泛着光泽,秋天的暮色里,一个佝着腰的背影,一篓装满的栗子,一条伸向远方的野径,当他在被风吹得呼呼作响的纸窗旁,剥去栗子那层满是刺的厚壳时,他是否也想起了幼时玩耍其间的栗树林,想起了来林间唤他回家的母亲。

    再也没有那样粗糙的锅铲,再也没有那样随风摇摆的灯盏,再也没有那样的一条街市,回荡着石子摩擦栗子的声音,充满了野山栗的叫卖,漂浮着北方寒夜的温暖,再也没有那样一个矮矮的孩子,驻足在摊前,拉着母亲的衣角,迟迟不走……

    再也没有那样一个秋天,一个糖炒栗子的时节。

编辑:徐婷责任编辑:杨炎
相关阅读
昆明信息港官方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