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11-13 11:34:51来源:昆明信息港
云南农信——憧憬呈贡 文说新区“美景、美人、美事”文学作品征选活动
投稿类别:散文
作者:苏有鹏
一
卡尔维诺说,你还不够着迷。
一连几个月的悒郁气候被太阳直射点变换随之带来的暖气流击散得仓仓皇皇,云贵高原孤傲耸立,地理区别明显的部分也许怪石嶙峋,锋芒相接的尖锐把气流顺势劈裂开来。阴冷,厚重的积云徘徊不去,以至于当明净的天光倾泻开来,全身的每寸肌肤仍略感不久前的冬日情怀——那种不自觉收敛的温暖。
冬天刚幽怨的撩起她的长发,我不露声色地离开了家乡回到学校。这时呈贡里的云大不论是晨光熹微还是夕日欲颓的时刻,都由自身流泻着近乎沉默的静谧。气氛安静得如同刻意的安排。开学报到的日子是两天以后,当这时人在“云大”这个占地庞大的巨物里头闲逛,会有“一切都属于自己”的缤纷错觉,错觉的强弱却丝毫不能让人赶走孤独的情绪,甚至不能产生一丝丝慰藉。
如果说此时我的周遭蛰伏着一种春的律动,那我可实在没有察觉。值得一提的是偶尔的聒噪,那一缕缕、一团团被光秃秃树枝以及异常肃穆的香槟黄建筑物四面围困的风。这只小怪物心血来潮时会一下子冲进这个地域,哈喇着口水,左右流窜,疯狂的四处闻嗅,常常闹腾一个昼夜。引来人们一声声的诅咒。也许吧,风在归途之中还会碰到无数个被人们驱逐的睡意,这也说不准。
“鬼春天!”“鬼地方!”该是对这里最无奈的描述。
一个星期左右,人影攒动起来。“攒动”的原因既有人的增多,也有厚厚积云的离别,导致太阳束束阳光都可以毫不迟疑的打在人群的头顶,阴郁的氛围一扫而光。阳光灿烂时,我一直把时间消磨在图书馆里。于是又一个复制昨日节奏,揣测明天安排的今日,一个人在书架之间,透过图书馆透明的玻璃眺望玻璃外的世界,几秒的光景让人顿感时间恍然耗尽,造物主也许在阴暗角落踯躅不前,那些树和草一动不动,阳光均匀、干爽地打磨黛绿的树叶,伴随着一个人一生极少能触及的金色光晕,脑海在视觉的刺激上荡漾着水波舔岸的律动——当然我也会告诉自己不过是风无孔不入奋力侵犯我周遭的一切。一对恋人坐在孔雀石绿的草地上翻弄书本,阳光经过充盈脉络蜿蜒叶片的过滤,洒在女生脸颊上居然好似月背面的青灰,有了月光的清柔。她穿着卡其针织开衫插肩上衣,棉麻乳白百褶长裙,在眨巴了几下双眸之后,漫不经心的斜倚在男友背上,树下婆娑的光影如同世间所有破落的碎片擦身而过,他们在嘲笑我拙劣的敏感——对于春的敏感。
宛若被长辈责备意味的朝后脑勺重重一击,我就在那一秒——也许下一秒获得一种机敏,这种机敏让我一夜之间发觉了海棠花的美,如猩红的染料滴入水中晕散,无规则的变幻,由中心向四周逐渐止住脚步。海棠的美不止在于颜色和拥簇在一起的数量,更在于它似乎用尽了一生等待春天到来的激情,令人止不住去想十六岁女生见到心仪男生脸上泛起的第一秒酡红,张扬着的羞涩。与此同时,我也察觉到那一棵棵银杏树,傍晚时分从枝桠间隙凝视天空,天空被分割为一个个不规则的几何面,每个面都有国画山水中星星点点不经意摆弄的叶芽,天空这时呈现的是一个由钢蓝渐变为勃艮第酒红的调色盘,自东方绵延到西方,无边无际,不知道起始,无法预测终止。
所有的景致如今在我不再迟钝的视觉里轮廓越发清晰。和朋友打电话聊到“春天”这个话题,他问云大的春天是什么样子的,我想到风、想到女生、想到海棠花以及庄重肃穆的云彩。于是毫不迟疑的回答,如同你经历的初恋,精致的风光总在不经意间相遇,岁月时间的积淀让你懂得去欣赏,有一天你会因为她的美流下热泪。
二
这篇文章在今年初春时候就写了,起初只存活在磨损得破烂不堪的笔记本上,后来转变成娟秀端庄的宋体字。
几个月前的我有着19岁人不该有的淡然,这样的淡然萌生于生理上的疾病每日每夜的袭来,咬碎了我的骨头,用胃液融化肌体,用墨汁浇灌的黑夜笼罩隐藏它的罪行。
那时候的我,早上六点半便收拾起床,拖着消失不到三小时的影子,急匆匆奔向地铁站。
通往地铁站的路程长得像巴赫的《哥德堡变奏曲》,手机里的音乐永远是渡边俊幸或者坂本龙一最为清秋萧索的曲子,风不住地抓挠我的脸,如同熬过寒冬的鸟一般,衔去好端端塞在耳洞的耳机以彰显自己还活着,还有力气逞能。
地铁口附近空空荡荡,没有载客的司机。放眼看去长长的街道,只有马路中间一只瑟瑟发抖的黄狗在和我对视,我看不清它嘴角的残食。
起初一路上还会给朋友打电话,说说专业课啦说说老师啦说说不同的城市,朋友们的生活即使有那么一丝一毫的单调无聊,但是健康而阳光,他们见到了除我以外更多的朋友,我见到了除青霉素以外更多品种的药。
我去医院拿药,每个月一次,背着瘪瘪的山地包,无一例外,回来的时候,满载而归,浑身的84消毒液在周遭飘荡。
“鬼地方。”
坐在地铁上,看到两方耸起的高楼怎么也遮不住更大范围的黄土地,我用脚在地板上写这三个字——记不清多少次。
三
半夜,没有梦的时候,跑到迎着路灯的窗户。顶着风和蒙上阴翳黏稠物质一般的月光,眼前的景色是最拙劣的古典主义:老人绝望时候的眼神正是此刻星星发出的光,横贯东西的马路灯火阑珊,流溢着蜡黄的色彩。树林黑茫茫一片,但是如同钢浇铁铸般,在偌大的风声下镇定自若,连枝桠最顶端的叶子也纹丝不动。一切都是贴上去的。
这就是在那天以前,我眼中的呈贡。
四
这几天,一个远方的朋友无意看到了那篇文章。她对我说:
“不管怎样,你终归还是一个乐观的人。”
“就因为最后我还是在贫瘠的生活里发现美好吗?”
“也不见得,也许你天性就是乐观的。”
其实我知道,自己的乐观是从那天开始的。
那天下午晚霞很艳,天空中深灰的鸟群如同一把撒得利利落落的芝麻,我从学校的北门径直出去,准备绕着民族大学慢跑一圈。一路上,我跑过红绿灯来回闪烁的十字路口,跑过炭火伸出的火舌噼嗞噼嗞的烧烤摊,跑过灯火辉煌的商业街,最后跑到了民大的篮球场——准确的说,是篮球场的围栏外。
里头的人实在辨不清有多少了,只记得参差不齐的呐喊声如同一阵阵热浪,在初春的暮色中伴着冬日走不干净的寒风,节律和谐地朝我拍打过来。我的影子在夕阳下被拖得好长好长,影子里手的位置刚好契合在围栏上,紧紧地抓着。
要看一下吗?
要看一下吧。
最靠近围栏的那个场上,几个光着膀子皮肤黝黑的男生“厮杀”得正起劲,稍瘦个子的男生可能准备把球传给另一个寸头男生吧,没想到传球这个动作还没发出的前一秒,突然被人撞倒在地,几个人男生围了过来,从汗珠淋漓的臂膀中间窥过,瘦个子男生双手捂着鼻子,鲜血横流。
“没事吧?”
“没事没事,就出了一点鼻血。”
应该是这样的对话,隔得太远的我从他毫无忌惮的表情这么去揣测。
瘦个子男生自己“呼哧呼哧”用口喘着粗气跑到球场旁的自来水管那儿用水哗啦哗啦地冲洗。没多久,他又跑过来了,鼻孔上塞着不知那儿找的纸巾。
“再来再来!”
这一声喊得愤慨激扬。
可惜没一会儿,他又摔地上了,扣篮的时候不知道怎么被绊到,坐在地上表情痛苦地按着脚踝。
这次打球的男生们纷纷要来扶他起来,没想到他摆一摆手,无奈地挤出一个微笑,用手支撑在地板上自个儿站了起来,还不忘在裤子上擦擦手。
“再来再来!!”
这一声吼得心潮澎湃。
至今我都忘不了,那天那个鼻孔塞着被鼻血浸红三分之一纸巾,裤子上灰不拉几,运起球来一瘸一拐、然而笑容洋溢酣畅淋漓的瘦个子男生。那个时刻的我脊背上霎时飘过富士山的雪,而眼睛像被印度桂皮熏香熏了——不让人落下滚烫的泪,但是让人模模糊糊地看世界上星星点点的光。
这应该才是呈贡吧,一个有新鲜蓬勃血液给养的土地。
五
所以,这才是呈贡。
看着不羁的笑容,我仿佛一下子豁然开朗,为寻到一点呈贡春天的精髓而欣喜若狂。这一点精髓全然是疾呼着“青春”标榜着活力的彰显,没有一丝顾虑和迟疑,就这样明晃晃地炫耀着作为初生的资本。
我继续跑。
香薰的作用消逝了,眼泪痛痛快快地流,每跑一步身后的景色都隐藏在渐渐微弱下去的薄明之中,太阳就像落入吸油纸的红色颜料,中心的部分层次分明地退散四周,最终半个天空浓烈得惊世骇俗。
耳机里响彻着《Knockin' on Heaven's Door》,我甚至看到了和我一样在夜跑的人,擦肩而过的时候他对我点头微笑,我面容尴尬不知所措。
从小学到高中,我看过无数场球赛,我看过无数奔跑的人,只有在呈贡看到的这一次长久驻足在我的记忆深处,我不会去探求所谓的“异乡”什么最特别,兴许一切文化与氛围各有千秋,却又因为获得同样一种宁静而相同。这样的宁静伴着汗水和拼搏,俨然如同一颗小小的种子,从呈贡建设之日起,从大学城的轮廓在城建版图上日渐清晰的时刻起,就已经埋呈贡大地上。待到钢筋水泥的庞大身躯慢慢从虚无中升起,种子发芽,长出绵延无尽的躯干,缠绕在每一个梨花烂漫的春日,荷叶摇曳的夏日,银杏飘金的秋日,以及瑞雪茫茫的冬日,以至于一切的“新”都不是漫无目的,以至于一切的“新”都是理所当然。
六
“假如我来世上一遭/只为与你相聚一次/只为了亿万光年里的那一刹那/一刹那里所有的甜蜜和悲凄/那么就让一切该发生的/都在瞬间出现......——席慕容《抉择》”
我狂热地笃信,每一个曾经在呈贡生活过的人都会如我一样,未来有一天,会带着自己的小辈站在高处上看看呈贡。也许那个时候这儿最低矮的楼房都高过小小的云山,那我也会努力踮起脚尖,用干枯的手指指出呈贡每一块留下我记忆的土地,
这时候他们要是问我呈贡到底有多美?我会毫不迟疑的回答,如同你经历的初恋,精致的风光总在不经意间相遇,岁月时间的积淀让你懂得去欣赏,有一天你会因为她的美流下热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