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这条路,通向过去

2014-11-13 11:17:09来源:昆明信息港

    云南农信——憧憬呈贡 文说新区“美景、美人、美事”文学作品征选活动

    投稿类别:诗歌

    作者:李诗白

    这条路 我一直在走

    小学的时候 中学的时候 大学的时候

    现在读研了也在走着

    从未离开这里 我依然清晰记得

    路的尽头 记忆堆砌成无可救药的忏悔

    接轨着所有的过去

    一道晚霞趁着风起 穿过山林的裂口

    照旧散落在路边的 黄生生的落叶上

    

    何处是 父亲刻木轮子给我玩耍的地方

    何处是 叔父领我放了又放牛羊的山坡

    我从那时候起 就渴望有个成器的哥哥

    

    熟悉的路段 一座严肃的水泥桥取代了

    踩上去摇晃晃 咕咚咚回响的木板吊桥

    那修桥的老爹

    传说在一声声凭空的幽冥地呼唤中自寻死路去了

    天黑下来的时候 水泥桥边的树荫下

    总有一个身影

    有时盘腿坐着 把大砍刀竖在腿前 抽草烟

    有时操持大刀劈砍 咳嗽和唉声叹气

    永远地守候在这桥边 在黑夜

    

    回家的日期定下来 父亲总在乡下三番两次打来电话

    定要到路口接我 ——他儿子

    我一遍又一遍说服他来着

    ——这条路 我一直在走

    爱走 想走

    但也因此 他早早等在岔路口

    毛手毛脚三五下捆绑了我的行囊 开走了

    我一个人穿过泥泞的地带 黄昏的地带 暮色和夜的地带

    以及那些儿时历历在目的错湖水、错湖鸟、错湖之中的云影山影

    

    没有什么难走的

    没有上学的时候 雨天就常来这边放牛 游水

    雨天黑天就常随父亲 叔伯们和换洋芋的拖拉机直到路口

    学叔伯们使劲推车 ——陷在烂泥塘中的拖拉机终于朝着黑黝黝的柏油路顺畅地跑了

    那是多么欣然 快活的一件事

    只不过回来的路 父亲常是背着我的

    或者我要骑上某个叔伯的肩头

    ……

    上学了以后

    更是来来去去走了十七八年

    

    今夜我又沿着此路回家

    在一张摩托车的背脊上 父亲带着我无端疲惫的脸

    从未离此很久 也不很远

    我却已看不清路边的过往和永久

    无数的坟墓 从未向这熟悉的路人打声招呼

    或许会有那么几座新添的

    偶尔学着病人咳嗽两声 吓唬吓唬我 让我陷于不安地

    思绪和神物地操控之中

    也许也只是开开玩笑罢了 这是我在一阵阵平息过后

    当然会知道的

    

    新流亡年代的少年朋友们不再回家

    他们留着非土流的发型 染上花花绿绿的杂毛

    讲起了不分白天黑夜 不管场合的话

    咂着纸烟 或者扛着时髦的熊猫眼睛 不过都是些山寨的……

    我的哥哥不再回来 也回不来了

    

    叔叔伯伯们离开爷娘们出走

    元宵 清明 端午 火把节 中秋 年

    他们所有的时间都投资给了遥远虚无的城市

    还好他们不把这些巨大的精力投入到家地建造上

    不然我的家园早已被规划成了老人和小孩们钢筋混凝土的地狱

    甚至是孩子们想方设法逃离的鬼城 空城

    

    不 他们为此已然投资了生命

    不然怎会丢弃这些父与子

    何处是家 何处是我家

    父亲的身躯为我抵挡着所有迎面而来的风雨

    在不断不断地情绪中 穿过一扇扇记忆之窗

    然而 突如其来地目睹了陌生的故乡

    

    罗德干的盘石何在

    盘石上我 和我的祖先童贞的刻画何在

    一条水泥路填补了这片空白 泥坑和石头的碎削

    二条难瞧的离乱在傍边

    黑夜与我一同到来

    一同见证了罪恶

    

    唉 只有这条路通向过去

    但这已不再是过去的路

    祖先的亡灵皈依于何处

    他们是否还聚集在一起

    用共同的心和力 捍卫家园

    

    一辆搬运祖宗骨架和肉体的卡车 从这条路的斜坡坠下谷底

    粉身碎骨 这意味着些什么

    老表司机在卡车倒退的急流中

    死里逃生 这又意味着什么

    神灵依然存在 所以偷得苟活

    但它们失去了家园 所以只好眼睁睁看着坠入无底之壑

    木板桥恍然变为水泥桥 仍然续在 但丧失了生死轮回地守护

    

    在这一带的空气和路边的丛林之中

    再不是一个安详的守护者的身影和大刀

    随我惊叹一声之后

    祖先的神灵四处哭丧

    他们有的飘荡在空中 有的蹲在桥头 有的躲在树洞 有的横尸路边 ......

    有的还在那些碎乱的泥石中间徘徊不安

    没有了罗德干的盘石 没有了思念 他们无家可归

    

    拯救得了自己的子孙 却无力挽回坠崖的卡车

    他们像一群猴子一样潜伏在这狭小幽暗的地段

    没有了共同的家 无能为力 就只能哭

    这哭声恰巧由我这罪恶的子孙听见

    顿时直发冲天 并也无能为力

    只好平复自己急促的心跳 向通理的父亲唠叨着指责一遍

    父亲冷笑一句说 “嗦金卜铄喔咕就哆嘚昧”

    通向过去的路就此断裂 裂痕已经伸入我的心窝

    生命与生命诀别 肉身与魂魄决裂 子孙与祖先决绝

    

    传说这盘石之下

    一个暗盒 记载着这个村落的年轮

    聚集了所有祖先的亡灵

    亡灵们同心同力

    护卫家园 ——子孙的家园

    如今盘石匿 暗盒开

    子孙们亲自炮掘出祖宗们的骷髅 装车变卖

    

    让神灵依无所依 归无所归

    沦落为孤魂野鬼 丧家之狗

    祖先对他们无可奈何 束手无策

    我也无能为力 目瞪口呆

    就只能任其失散 我们也散

    

    若是给他们一个沾边的许可

    那是一群敢把自己的生身父母和亲子也分尸变卖的东西

    一百年来,那些“野蛮人”才刚刚陷入

    因为干了这件无药可救的事情而忏悔的痛恨之中

    今天 我们也要学着毁灭我们的家园

    

    此路不通 而我依旧知道

    我不得不抛开这个断裂的记忆

    重新接通一座独木的吊桥 一次又一次闯入过去

    欺瞒自己从来黑暗的眼睛 一次又一次践踏自己的灵魂

    缅怀看护吊桥的鬼老爹 想他抽烟 咳嗽的样子

    看天空投入饮都古湖的世界 同时和倒映在澈勒小河中的童年打闹 玩耍

    

    落日挂在瓦房后的老枝上 一点点压垮细密的枝叶

    掉进我家的房肚子 我依然念念不忘老爷地讲述

    这近乎枯败至死的铁杆树在他年轻的时候是多么的繁茂

    在他父亲的父亲地讲述之中 是何等的青葱

    它最昌盛的年代 是连饭都吃不够的那个世纪

    土墙上不写“硬道理” 屁股和嘴巴都没有铜臭一般的晦气

    而此时人们越来越多地商榷着要怎样干掉它 烧饭 生火

    其中就包括我父亲

    

    但似乎总有一个人在对我说

    你们挖掘了我们的坟墓 别再想着啃我们的尸首

    我总在靡靡之音的哭诉之后 劝阻过父亲许多次

    但终于说了也白说 于事无补

    只是 每逢回家之夜 我总在梦中感到一丝丝害怕

    

    然而 我再也看不到那颗太阳栖息在树上

    然后慢慢掉进我家的房肚子

    再也看不到秋夜的繁星 和萤火虫一起开在瓦房背后的老枝上

    她们有的一闪一闪 有的恒久不灭 有的一点一点浮动

    然后都满满的飘落 堆积在房子的瓦沟里

    

    直到现在 偶尔有一颗残破的月亮盘旋在那个位置

    夜深人静的时候 随着哭丧的狗的嗓门

    畏畏缩缩地躲进厚厚的云层

    但是 这条路我一直在走

    这些哭诉我一直听见

    至今为止 通向过去

编辑:邹美连责任编辑:杨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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