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琴协奏曲

    云南农信——憧憬呈贡 文说新区“美景、美人、美事”文学作品征选活动

    投稿类别：小说

    作者：张洁

    贝多芬《命运交响曲》嘎然而止，晶晶叹口气，挪挪脚从钢琴旁站了起来。青青见他满头大汗，忙递了块毛巾给她，说：“晶晶，怎么不继续弹下去？”

    晶晶擦着汗，苦笑说：“我想最后一次把它弹完，可是……”晶晶避开青青的目光，把话忍住了。

    “可是什么？”青青纳闷地盯着晶晶，见她沉默不语，嫣然笑着说：“你怕影响我爸爸妈妈休息，你太见外了，哪天不是送你回来，我都睡了，他们还忙着呐。”

    晶晶知道她误解了，本来不该告诉她，觉得这对不住青青，便说：“青青，我缺的课你已经帮我补上，明天起我就不再来了。谢谢你一个多月接我送我……”

    “你不练钢琴啦？”见晶晶点头，青青生气地说：“你已经三个多月未练钢琴了，如今刚刚练熟……”想不到晶晶突然脸色苍白，忙过去扶住她，关切地问：“晶晶，你那儿不舒服？”

    晶晶稳住情绪，微笑说：“没有什么。”便挪到桌旁，收拾书包。

    青青觉得晶晶神情有点异常，便说：“晶晶，我俩从小一起长大，你一定有什么事瞒着我？”

    晶晶摇着头说：“我把你当亲姐姐，我能瞒你什么。”

    青青说：“那你为什么不练钢琴呢？区里要举办少儿钢琴选拔赛，参加市幼苗杯钢琴大赛。我已经替你报了名……”

    “我决定不参加了。”晶晶打断青青的话说：“明天我和老师说。”

    “什么，你不参加！”青青惊异地嚷起来：“无论如何你必须参加。”

    晶晶不由讪笑起来：“莫非我连这点自主权都没有。”

    “就是没有。”青青忿忿地说：“你莫想打退堂鼓。”

    晶晶爽朗地笑了：“你何必定要拉着我，我俩又没有穿着连裆裤。你有希望参加市里的幼苗杯大奖赛的。”

    “不。”青青说：“我是有希望参加市里的幼苗杯大奖赛，可你才能代表我们区的最高水平呀。”

    “可我三个多月未练钢琴了，受伤的脚还没有完全恢复。”

    “出院后，你只练习了一个多月，手指便灵活自如，到大赛时不就恢复到受伤前的水平了，而且很有希望再获一个金奖。”青青真诚地竭力劝说。

    的确，晶晶再练一段时间，就可以自如地弹奏，完全有希望再捧一个金杯。过去金杯对她来说，不仅是荣誉、是鞭策、而且是她奋斗的目标。可如今听到大赛，心里就像钻进十二条蚂蟥，咬得她心里隐隐疼痛。

    晶晶从小就爱唱爱跳。上幼儿园时，曾代表幼儿园参加县“幼苗杯”舞蹈大赛，获得独舞一等奖。上小学时，音乐教师发觉她的手指修长，是弹钢琴的好苗子，便手把手教她弹奏钢琴。晶晶没有让老师失望，表现出这方面的天赋，被少年宫吸收到钢琴班培训，辅导她弹奏一些高难度的钢琴曲，多次在县区市才艺大赛中获奖。父母经不住她软硬兼施缠磨，为支持她的爱好，把准备盖房子的积蓄，替他买了架钢琴。

    钢琴拉回家后，一家小报以农村致富，替娃娃买钢琴的新鲜事物报导后，引起轩然大波。除了正面看待这个问题外，村里闲言碎语风起云涌。有的说：买匹马可以拉车，买头牛可以犁地；有的说：农村娃娃粗脚笨手，买架钢琴能弹出一朵花，真是叫花子玩鹦鹉……有的借故看钢琴这洋玩艺儿，阴阳怪气说：这架钢琴确实让这破屋蓬荜增辉了。

    晶晶顶住压力，更加勤奋练习，不仅学习成绩拔尖，多次在钢琴大赛中捧回了金杯，让事实证明农村孩子并不粗脚笨手。

    青青和晶晶从小一起长大，小学同校，初中同班。晶晶买了钢琴后，青青有事无事总爱往她家里跑，晶晶便教她弹钢琴。青青心灵手巧，进步很快，晶晶便约她一同参加少年宫钢琴培训班学习，她很快从初级班跳级到演奏班，和晶晶在一个班学习，几次被教师选拔参加钢琴大奖赛，获得了名次。

    一天夜晚，两人从少年宫放学回家，晶晶一脚踩空，从少年宫石坎上滑倒，右脚粉碎性骨折。住进医院，家里的积蓄都用光了，晶晶的脚还未治愈。无耐，父母和晶晶商量，只得忍痛卖钢琴。

    钢琴在典当行寄售了一个多月，一直无人问讯，谁家愿买这中看不中用的奢侈品。眼看这架钢琴将成为死货，晶晶又急需交医疗费，青青说服父母，将晶晶的这架钢琴买了回来。

    晶晶出院后，青青每晚用自行车把她接到家里，帮她补习拖下的课程，休息时让她练习钢琴，想不到撂下的功课刚补完，她就不愿再来，钢琴也不练了，而且也不参加钢琴大赛。

    这到底为什么呢？青青百思不得其解，纳闷地盯着晶晶。

    青青确实是一片诚意，晶晶便实话实说：“青青，我今后再已不弹钢琴了。”

    “为什么？”青青感到意外。

    “不为什么。”晶晶嗫嚅说：“我该回家了。”

    青青恼怒地把晶晶按在椅子上：“不说清楚，你别想回家。”

    晶晶忍不住咽泣起来：“为了弹钢琴……我几乎……毁了这个家……”

    父母听见晶晶的哭声，忙了过来。妈妈说：“青青，你比晶晶大，什么事都要让着点。”

    青青说：“什么事我都可以让，唯独这事不能依她。”

    爸爸问：“什么事不能谦让一点？”

    “晶晶说，今后再不弹钢琴了。”

    爸爸确实感到意外，心想，是否钢琴在我家她不好意思来弹，便说：“晶晶，你父母对你寄予多大的希望，。现在钢琴虽然在我家，你什么时候都可以来弹。”

    妈妈说：“晶晶，你是钢琴演奏的好苗子，不要放弃。”

    第二天晚上，父母回到家里，见青青房里一片漆黑。妈妈说：“青青怎么还没有把晶晶接来。”爸爸推开门，拉亮灯，见青青躺在床上生闷气，便问：“你没有去接晶晶？”

    青青翻爬起来，闷闷不乐说：“好说歹说，九头牛也拉不来。”

    “晶晶不来，你练习的时间不是更多。”妈妈得意地说：“她不参加大奖赛，说不定你能拿金奖。”

    “晶晶不参加比赛，我是有把握获取金奖的。”青青说：“但是晶晶的演奏水平比我高，金奖非她……”

    爸爸插话说：“再做做晶晶的工作，无论如何动员她参加。”

    “莫傻了。”妈妈接嘴说：“人人都在争名夺利，那么好的机会，还把金奖拱手让给别人……”话没说完，见青青轻蔑地瞪着她，知道青青对她说的话很反感，知趣地走开了。

    见青青生妈妈的气，爸爸宛尔一笑说：“莫把你妈妈的话当真。晶晶不想弹钢琴，肯定有原因，你要对症下药，好好说服她。”

    青青跳下床，起身又去晶晶家。.

    青青和晶晶同在一个村子，相距几百米，中间隔着条公路。穿过公路，顺着田埂走不了多远便看见晶晶家。

    这里原本是下村最热闹的地方，随着农村经济条件好转，多数人家建盖了新楼陆续迁走，只剩几家孤寡老人和外出打工的人家。青青知道，如果晶晶不买钢琴，晶晶不摔伤，他们家不至于还住在这里……

    门前那棵老桑树，曾经是娃娃们捉迷藏，老人纳凉的热闹场所，如今只有几个老人在树下谈天了。看见青青，隔壁的王奶奶咧开嘴问：“青青，又约晶晶弹钢琴去？”见青青点点头，便说：“咋不用自行车来接，晶晶的脚还未好呀。”

    还未等青青开口，树下的人便议论开了。

    “王奶奶，你也会听钢琴曲？”

    “我咋听得懂。”王奶奶笑着说：“我一个孤老奶，寂寞惯了，可晶晶的钢琴响起来，心里便像开了花，仿佛有许多孙男孙女在身边嬉戏。”

    “王奶奶，能真会幻想。今后，你心里的花骨朵再已不会开了。”

    “为什么？”王奶奶不解地问。

    “晶晶家的钢琴早卖了。”

    “唉！为了支持晶晶，父母把建盖房子的钱替她买架钢琴，仍住在老一辈遗留的破屋子里。想不到晶晶为弹钢琴摔伤了脚，把钢琴卖了，脚还未治好。”

    “这俩口子真是胡涂，房子未盖成，钢琴卖了，晶晶的脚还未好，落得人财两空。”

    “呈贡农村有几家买钢琴的，真是叫化子玩鹦鹉，既害了娃娃，又坑了自己……”

    你一言，我一语，青青的脑袋轰地炸了，她气怒地跑回家，往床上一躺，不由自主眼泪流了下来。

    爸爸知道青青碰了钉子，跟进房里。青青说：“我还未到晶晶家。”便把路上听到的闲言碎语告诉他。

    爸爸不由讪笑起来：“千百年来的社会偏见根深蒂固，在人们心目中，总认为农民是下里巴人，只能拉二胡弹三弦，演奏不了高雅的钢琴。可世上许多著名的钢琴家，都是从农村走出来的。晶晶买钢琴引来不少风凉话，又为弹钢琴伤了脚，这在她幼小的心灵里必然会抹上一层阴影……”

    听了爸爸的破解，青青豁然开朗，一骨碌爬起来，推上自行车说：“我无论如何都要把她驮来。”

    自行车骑到村中岔路口，南来北往的汽车把青青堵了下来。等了一会儿，来往的车辆仍穿梭不息。青青想：每天接来送去既麻烦，又耗费时间，还影响晶晶做作业，坐在自行车上一路颠簸，会影响她身体的康复，不如干脆把钢琴搬到她家里，让她有空便可练习，自己好手好脚来去方便。起到这，青青转身骑着自行车回到家。

    见青青很快又折回来，爸爸便说：“缺乏信心啦？”

    青青说：“晶晶的脚还未完全康复，我接来送去她会不过意……”说到这里，他瞅着爸爸，想试探他的态度。

    爸爸说：“伤筋动骨一百天，接送确实会影响她康复。晶晶不愿弹钢琴，难说这也是个原因，能不在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听了爸爸的话，青青心里乐开了花，故意说：“主意到想了一个，只是……”青青把后面的话咽下去了。

    “只是什么，你莫卖关子了？”

    “不知爸爸支持不支持。”

    爸爸已经看出她的用意，笑着说：“这架钢琴培育出两个苗子，爸爸虽然不懂，但看到你们两个在许多钢琴大赛中获奖，爸爸为你们高兴。当初晶晶家卖钢琴，你说钢琴卖到别人家，晶晶再也摸不着钢琴了，我知道你的想法，生方设法买了下来。钢琴在我家，在晶晶家都是两个人的天地。你不是在晶晶家学会弹钢琴，培养出兴趣来……”

    听了爸爸的话，青青激动得热泪盈眶，想不到爸爸和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便说：“爸爸理解女儿的心，不知妈妈她……”

    “你妈妈不是小家子气的人，她会支持你的。”

    青青兴奋地像喜鹊一样飞出去，一会儿又飞回来，身边多了几个小伙伴，大伙七手八脚把钢琴抬到晶晶家。

    见青青把钢琴抬进自己家里，晶晶楞了一下，一头扑进青青怀里，激动地说：“青青，你真像我的亲姐姐！我本想再也不碰钢琴了……”

    “我爸说了，这架钢琴培育出了姐妹花。一花独放不是春，百花齐放春满园。”

    王奶奶听见晶晶家里欢声雷动，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忙了过来，看见钢琴便乐得合不拢嘴，笑着说：“钢琴一响，我孤老奶就不再寂寞了。” 贝多芬《命运交响曲》从农舍悠扬地飘了出来，王奶奶总爱坐在老桑树下，她虽然听不懂这阳春白雪的曲子，但随着悠扬的旋律，她的心飞向大海，飞向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