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园春秋

    你钟爱的花

    花开的声音，风知道，但我听不见。

    花开的诉说，我知道，但风猜不出。

    沉默是浓缩之后冷冻起来的热情，不到非常之时，不轻易用花瓣来组合、排列、渲染，更何况心的纯粹，本容不下太多的世俗烟尘。

    只是，春天啊，是一个修炼了亿万年的精灵，硬是从地心深处袭来，从山外山云外云的远方漫过来，从一双双清澈瞳仁中飘出了涓涓流淌的诱惑。千年的固守，百世的心茧，怎经得住那一树一树沙沙沙沙的摇曳，一浪一浪咿咿呀呀的呢哝，合着那欲说还休的期许，不分昼夜，不论阴晴，迈着细细碎碎的步子，直击你心的门环。

    于是你的梨树在沉默了数月后忍不住冲天喊道：我 要 开 花！

    一时间春的信使就嫣然唤醒了千万亩黑森森的等待，于是就有了破壳而出的热情绽放，漫天飞舞的雪白花瓣和蝶舞的交融，以及前世来不及兑现的温柔抚慰。

    村子里三岁的妞妞说：春天是梨花唤来的！

    妩媚无声，只留温情晕染。

    你依恋的绿

    绿，是一种表达。

    是为了接住零落成泥的花瓣的重托，是为了展示这片千年古树别样的韵致。

    当幼蝉开始练习羽翼的和声，蛐蛐儿也开始营造暧昧的呼唤与共鸣。勤耕的老牛，要在绿荫下才能矫健出浑身的激情，哪管惊扰了蚱蜢蝈蝈比拼才艺的实况。

    唯有梨树的绿荫不骄不躁，自顾自的把大地包揽、覆盖，把梦想孕育、催生。

    我的心也开始由躁动走向平和，循着农人们的步履锄禾、起垄、薅草、驱虫，累了就依树而眠，穿越到苍山雪梨（注）的蹒跚来路，重温呈祥贡瑞的经典传说；渴了就仰望绿叶间探头探脑的宝贝果果，让目光溢满湿湿的欣喜、淡淡的企盼；饿了就潜伏进你的庄稼地，把自己蜕变成一条懒懒的菜青虫，等待时光妈妈赐予的福祉。

    树不动声色。

    叶情深意浓。

    果日渐丰满。

    你慢慢成熟。来与去，苦与乐，酸与甜，原本只在一叶之隔。

    你期待的果

    惦记你的馥郁芬芳，人们蜂拥而来。

    当你的香穿透秋天的山野，在风中慷慨渗透、漫延。循着香氛，乘大巴的青年学生来了一群又一群，要寻找甜蜜多情的源头；徒步云游的老年队伍来了一溜又一溜，迈着太极神功的悠然步履，走进你的树下吸吮秋的凉意与知足；捕风绘画、说诗论道、亲友小聚、情侣牵手，似乎不来拥抱你就缺失了季节的诚意与主题。

    在很多树下，你见证了人们几乎雷同的开心贪婪蒙太奇：与树的累累硕果相遇，惊叫声还未伸展到高潮就被一个大大的果堵住了嘴巴，果的汁液就开始在她的脸上、手上、身上肆意横流，于是短时间内只剩下吧唧吧唧的啃咬和吞咽，然后又集体演绎一波一波无遮无拦的大声喧哗与赞叹，似乎要将整个园里的宝珠梨、葵花籽、甚至包谷洋芋大南瓜都吞下，将整座村庄抱走占为己有，将所有美丽日子吸纳进五脏六腑中才肯罢手。最后，吃不动了才抚着肚腹展示超常的满足：金秋美吔，今秋醉矣！

    你始终无语，任由叶子和轻风应以唰唰的笑意，香氛升华，快乐泛滥。

    其实，五百年前我就知道，在这个季节，每一首歌都与你有关。

    你安然的静

    有一种丰满叫宁静，有一种成熟叫默然。

    当你的满园果实被人们用热情带走，剩下的你就只有奉献的满足。

    当你舍弃叶片的无数根手指和四处寻梦的云絮，在冬天的空旷里相遇成一片独特的缠绕，我肯定最懂得你的心思：只因为积累了太多太多的爱恋，寒风中才站得更为安稳。

    于是乎，太阳还是那个太阳，只是更欣赏你的淡定而常常面带笑容随意徘徊，大地还是这片大地，只是担忧你的未来而日日沉默寡言不知所以。

    当然，我还是这个最在乎你的我，每天都在做着同一个内容的祈祷：周边的高楼一座座矗立起来了，只是为了让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大步迈向文明，不会撬动你千年敦实的根基；远方的铁路、水泥路蛇一样地钻过来了，只是为了让你的美丽富足惠及更多的人群，不会斩断你与大地的血脉相连；高科技的设备设施在周边安家落户了，不会污染你舒枝展叶的花果飘香，只是为了让你的希望和梦想更具飞翔的力量。

    我在祈祷的宁静中，等待来年的花海。

    注：此文为有着近千年种植历史的呈贡万亩宝珠梨园而作。相传宋朝大理国时，大理高僧宝珠到昆明讲经，带来大理雪梨蕊与呈贡本地优良梨树嫁接，经长期培育而成，因而得名“宝珠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