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摔倒，扶还是不扶，俨然已经成为一个哈姆雷特式的问题。当我们在“到底是老人变坏了，还是坏人变老了”的喃喃自语中兜兜转转地寻找答案时，我们也在无形之中为心灵建造了一个牢笼。事实上，问题不在于老人变坏了，还是坏人变老了，而是我们即使见了很多“反咬一口”的街头案例，心头满是狐疑和恐惧，我们是否仍然愿意相信这个世界的美好，仍然愿意对街头那些颤颤巍巍的老人家保持足够的善意。

    让我们看一个发生在昆明的真实案例：今年春节前夕，一位年过九旬的老太太独自乘坐67路公交车时，不慎在车内摔倒。公交车司机急忙把老人送往医院治疗。让许多人没有想到的是，老人的女儿赶到医院后并没有责备司机，反而自责不该让老人独自外出，并表示老人头部的伤痕是旧伤，不会让公交公司赔偿。一位旁观的市民感慨：“要是所有人都像老人的家属这般坦诚，遇到老人摔倒，‘扶不扶’也就不是难题了。”

    这件事之所以上了报纸、成了新闻，大抵是因为此事的结局超乎了许多人的预料，老人及其家属非但没有如想象的那样的胡搅蛮缠，反而从一开始就反求诸己，将责任一体承担，并坦率承认老人头部伤痕是旧伤，与公交公司无干；而公交公司面对老人摔倒事件，从当值司机到公司管理层，亦表现出了负责任的态度，处置方式可圈可点，积极送医、领导慰问、奉上营养费等举措，温暖人心。一方通情达理，一方积极善后，事件最终以皆大欢喜的方式落幕，甚至传为美谈，成为激励人们向善而行的正能量。

    对于耽溺于“老人-坏人”逻辑陷阱中的人们而言，此事的结局简直像一个神话。涉事双方都“好”得有些不真实，“正常”得有些荒谬，但这就是事实，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事实。老人的女儿说了一句真话，她朴素的道德感让她保有了说真话的能力。也许在她而言，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但在某一种世界观之下，却有令人尊敬的理由。一句真话比全世界的重量还要重，我们应该感谢那些勇于说出真话的人，因为他们不仅保有了自身的良知，而且为这个社会保留了尊严。

    媒体社会总是容易放大一些负面事件的普遍性，而更令人不安的问题是，被夸大的事实又往往在人心中再次被放大，不信任与恐惧如梦魇一般挥之不去，本来开放的心灵渐渐趋向于闭锁和麻木。在我们这个五千年礼仪之邦，“扶不扶”竟成为社会问题，首先说明的不是“老人有多坏”，而是人心有多脆弱，道德有多么不堪一击。一个比“老人变坏了，还是坏人变老了”的问题更大的问题是，到底是老人扶不起，还是人心已经成为扶不起的阿斗？

    昆明这位91岁高龄的老人及其家属，以他们的诚实与善良证明，所谓“扶不扶”也许真的是一个伪问题。一个社会总是不乏丑陋，但光明与美好亦总是永无止息。重要的是我们对丑更敏感，还是对美更看重。如果我们满眼的丑恶，继而委顿了心灵的火焰，那常常不是因为现实有多么不堪，而是我们为逃避责任准备好了理由。

    做一个正常人是一种能力，拥有健全的情感与理性，看待事物具备不偏不倚的眼光。这种能力我们天生就有，也许被粗粝现实所磨损，但却从未真正失去过。我们愿意相信，人心向善根深蒂固，美好的情感与道德坚如磐石，只要每一个人都去做一个不失人性温热的正常人，这个社会就将继续昂扬向上，“扶不扶”的难题总有一天会成为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