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观看摄影展的市民。刘建明/摄
冬日的昆明东风广场,在昆明摄影家协会主办的首次春城摄影周上,《刘建明摄影60年回顾展》出圈了。在一幅幅朴素的黑白与彩色照片前,人们惊诧于这名76岁的云南著名摄影家,持续用60年的镜头,投向社会最活跃的群体——青年。20世纪80年代的烫发、90年代的喇叭裤、今天的Cosplay,那些鲜活的青年面容,让人看到了所有青春共有的彷徨、渴望、羞涩、喜悦。
这个在昆明市博物馆启幕,又在昆明市富民县、嵩明县巡展的摄影展,共接待了数万名观众,所到之处,皆引发共鸣。“刘建明镜头中那些鲜活的青年面容,让人直观地触摸到半个多世纪来中国社会的深刻变迁。”观展者蔡中说。
刘建明的摄影成就斐然。这位云南省摄影家协会原副主席曾获得“昆明市文联德艺双馨文艺工作者”称号,作品被中央档案馆、云南省博物馆等多家机构收录,个人的多本著作被视为研究云南的视觉文献。
刘建明自1965年进入昆明图片社拿起相机以来,青年就是他镜头中的主角,并构建了一个持续了60年仍在更新的青年影像库。
“历史常由大事件和精英人物书写,普通青年的声音和面貌极易湮没。青年是社会最活跃的群体,他们的影像能构成可视化的社会变迁档案。”他说。
最近,刘建明在微信上看到青年朋友张杨的动态——游历西藏后,在大理住了下来。张杨曾是福建厦门的一名发型师,多年前辞职,带着一只叫“白小姐”的拉布拉多狗搭车走遍全国。
刘建明是一个夏天在大理沙溪古镇的黑惠河边遇到张杨的。张杨和几名同样喜欢“在路上”的青年组成乐队,每晚一边卖啤酒一边演唱。刘建明买了一瓶啤酒,坐在人群里,一边听歌一边喝啤酒一边按下快门。照片上,没有剧场秩序的紧绷,没有表演与观看的明确界线,“白小姐”蹲坐在听歌者的身旁,享受着被抚摸的惬意。唱者和听者的松弛,呈现出一群青年自由的生活状态。
40年前,刘建明也拍过这样的场景。那是1980年的一天,在昆明翠湖公园的一次文艺演出,台下数十名青年将所有精神与感官交给舞台。舞台上飘出的每一个音符、每一句台词,如一道崭新的光束,劈开了这些青年沉闷的认知世界,虽然他们表情木讷,但眼神里却流露出渴望通过文艺演出寻求与更广阔天地的连接。
这张照片是刘建明的摄影展里震撼人心的一张。“那专注渴求的眼神,是一代青年精神世界的‘破土瞬间’,是他们对春天、对一切美好事物最深切凝望的缩影。”昆明摄影家协会副主席陆江涛说。
多年前,刘建明在云南昭通市鲁甸县龙头山镇龙泉中学食堂,看到一些学生一边排队一边看书,刘建明被深深触动,并按下了快门。
这种对知识的渴求,在1984年的昆明东风广场,刘建明也曾捕捉到。
彼时的东风广场上,当新华书店的书籍重新涌现在人们面前时,整个广场混合着春天青草气息、油墨芳香与集体兴奋的蓬勃情绪。照片里,那涌动的人潮与热切的面孔,是思想的解冻、知识价值的回归。刘建明用镜头捕捉到了这种蓄势待发的“集体心跳”。
40年后的一天,刘建明跟随那些早在云南省图书馆外排队等候的青年,快步进入自习室。他按下快门,拍下了这间坐满年轻人的自习室:大多数人的桌上立着一台平板电脑,年轻的脸庞被屏幕光微微照亮;有的人塞着耳机,隔离开外界的杂音。
“这两幅照片相隔40年,却共同展现了中国青年的精神世界。”刘建明说,两代青年在各自的时代都用自己的方式,紧紧握住所处时代最可能握住的东西:思想、知识、技能,以此通向未知的未来。他们是时代命题的积极回应者,而非被动地承受者。这种“渴求”本身,是历史长河中不变的模样。
在他看来,青年身上有时代最清晰的印记,他们是社会变革最敏锐的感知者和实践者。影像反映的就业、教育、消费、社交等,能预警社会问题,也能揭示新的文化潮流与创新动力。“青年的精神状态、时尚潮流、聚集方式,都是反映社会健康状况的‘晴雨表’。”他说,当下青年面对镜头时,那种自然的松弛感、游戏般的参与感,与早期的青年在镜头前矜持、庄重对比鲜明,这背后是物质丰裕、文化开放和科技进步所带来的自信。
00后大学生周辰对展览充满兴趣,认为这些影像捕捉到了青春中那些永恒的矛盾与共鸣,它自然流露的生命力,能瞬间击穿所有时代隔阂,让不同时代的人都看到自己曾经或正在经历的奋斗的影子。“那些旧时光里的年轻人,我看到的不仅是‘他们’,也是‘我们’。”他说。
展览带给他的冲击让他陷入了沉思。“在记录工具极度普及的今天,什么才是珍贵的?”
他觉得这些影像给了他答案:摄影不仅是按快门,更是一种思考和见证。刘建明拍摄的,不是作为符号的青年,而是在具体历史条件下真实活着、思考着、行动着的生命个体,为历史保存了个体的面容与精神的质感,纪实性与人文温度,使这些青年影像具有长久的生命力,成为连接过去与现在的桥梁。
“当记录的工具越来越普及,摄影的门槛在降低时,严肃的、有心智的凝视就显得越发珍贵。”周辰说,“刘建明提醒了我们,真正的历史书写,依然需要匠心、耐心以及与时代同频的‘人心’。”(中青报·中青网记者 张文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