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戏台，七个乐手，两个多小时的表演。5月30日，昆明市首届滇剧票友大奖赛，就这样结束了。这时，200多名来自富民、宜良、嵩明等地的选手和观众久久不愿散去，他们大多白发苍苍，满面皱纹，不知下次再聚，待到何时。而“古渡梨园”滇剧传习馆馆长张雄，此刻正坐在一把红色的遮阳伞下，满面春光。这位身材消瘦、留着寸头，身着白色T恤的老板笑着说：还没有结束。 6月13日，昆明滇剧艺术团即将成立，张雄被推选为团长。从此次票友大奖赛脱颖而出的选手，将被招入团中进行长期表演。与在2005年7月撤消的昆明市滇剧团不同，昆明滇剧艺术团将实行“半专业化”管理：一方面培养专业滇剧演员，另一方面则为更多业余爱好者提供学习的机会和展示的平台。 “从今以后，昆明将是一座有戏的城市”。这句语带双关的句子，会被解释对昆明进一步发展的期待，而在张雄看来，它更是对昆明滇剧振兴的一种希望，一种信念。
深入民间 “云南味”的地方戏
滇剧，又称“滇粹”，于明末至清乾隆年间先后传入云南，并吸取当地民间艺术特色后逐渐发展形成，主要流行于云南90多个县市和四川、贵州的部分地区。其音乐唱腔分为舞蹈、胡琴、襄阳三个系统，具有浓郁的地方特色。
据了解，远在清道光年间，昆明已有专工滇剧的戏班。至光绪时期，昆明市区较稳定的职业戏班，就有泰洪班、福寿班、福升班、庆寿班等4个。郊区还有牛街庄班子，官渡马村乡班子，呈贡斗南村班子。到光绪中期，在昆戏班增至5个，每班约五六十人，出现了名伶辈出，行当齐全，演出活跃的局面。除了戏院演出，庙会戏、堂会戏也颇盛行，从春至冬，有关帝会、龙王会、太子会、城隍会等极为热闹的庙会。堂会戏则是官府或富豪人家在祝寿、喜庆、宴客时举办的内堂戏。 “我是听着戏出生的。”1969年，张雄出生于“滇戏世家”，从祖辈到父辈无一例外都爱听戏，随口也能唱上几段。一次，古戏台上在表演滇剧《封神榜》，热火朝天的表演场面刹那间安静下来。正当他疑惑的时候，“赵公明”突然骑着“老虎”跳出舞台，紧接着一连串的空翻。这个出乎意料的精彩桥段让他目瞪口呆，也从此彻底俘虏他的心。
在张雄的记忆中，那时候的茶馆里也普遍有滇戏演出，这种演出不化妆，无做工，只清唱，称为“板凳戏”、“打乱弹”、“打围鼓”等。茶馆演出，除有专业演员外也有票友参加，锣鼓一响，经常满座，茶客既能听戏，又能喝茶。“城里城外，有滇剧清唱的茶馆随处可见。” 而在昆明最有名的“滇剧窝子”——牛街庄，还有一群农民出身的滇剧票友，把这个爱好世世代代流传，至今已有150多年的历史。“就拿我们家来说，从老祖，到爷爷、父亲、我，再到女儿，已是五代人了。爱人、大姐、二姐等也深受传染，加入了滇剧的行列。”这个名叫张勇的人，甚至在2010年成立了牛街庄业余滇剧团。 “二十功名不成就，背负瑶琴天下游。平生意气访师友，何处能把知音求……”苍凉的唱腔，急促的鼓点，和着阵阵大钵小锣的声音传出。如今，在文庙棂星门， 简陋的石棉瓦搭成的“戏棚”里，激越的鼓声仍在响着。七八个听众散落在树荫下，没有万众一声的叫好，也没有掌声。这是一群平均年龄在60岁以上的滇剧爱好者，他（她）们唱《白蛇传》，他们唱《迎春曲》……
“二十多年来，老死了十多个老艺人。”一个叫张桂芳的老人说，不仅唱滇剧的老人逐年离去，观众也一样，因为观众几乎也都是老人。“在昆明想听滇剧，这儿是惟一的地方。”
断代之忧全省专业演员不足150位
“到了1963年，全省已有27个滇剧团，人员达1300多人。”作为老戏迷，张雄对滇剧获得过的成就如数家珍：滇剧曾多次晋京演出，1952年参加全国第一届戏曲会演荣获奖励，首都报刊曾载文赞扬；《借亲配》曾拍成舞台艺术片，著名老生演员彭国珍当选全国政协委员；昆明市滇剧团创作演出的《瘦马御史》，曾在世纪之交荣获中宣部“五个一工程”奖、文化部“文华奖”。
2006年，昆明把原昆明市交响乐团、民族歌舞团、儿童艺术剧团、花灯剧团和滇剧团整合组建，成立昆明市民族歌舞剧院，其中只保留了交响乐团、歌舞团、儿童艺术剧团。早在2005年7月，昆明滇剧团就宣布解散，团里的成员有的进了市文化馆，其余的进了省滇剧团和昆明市歌舞剧院。当年，张雄要通过激烈的竞争和层层选拔，才能进入云南省唯一培养滇剧演员的学校——云南省文艺学校滇剧科（现云南省文化艺术职业学院）。而现在，滇剧科连招生都有困难。今年22岁的左诚算是“古渡梨园”里面年龄较小的滇剧演员之一，他与滇剧结缘可以用“幸运”二字形容，“在云南文化职业艺术学院，滇剧科四年才招一次生，2006年也就是我考试的那年，正逢他们招生。”左诚说。 “剧团少，需求不大，培养了也没去处。现在只能是剧团需要了，有合作意向了，我们再坐下来谈。”该校滇剧科的老师也表示很无奈。 20多年里，云南省的专业滇剧团一直在减少。上世纪80年代有20个，90年代有13个；2005年以后，只剩下“2个半”。张雄解释，“2个半”中包括了云南省滇剧院、玉溪市滇剧院、曲靖市珠江源演艺中心滇剧团，“只有前两家拥有完整建制和独立法人，曲靖没有独立法人，只是单位中的一个剧团，演员只有20多人，所以它们并称为‘半个’”。
几乎在同时，曾经繁盛如花朵的乡班也黯然失色，只剩下寥寥几家。曾经分布在云南的90多个县（市、区），覆盖面占云南县（市、区）总数3/4的“滇粹”滇剧变得寂静无声。“当年技艺精湛的76个师哥、师姐，现在只有不超过3人还在舞台上表演，大多数人选择转到其他文化单位或退居幕后。”张雄感叹，现在全省从事滇剧表演的专业演员不足150位。
成立剧团让观众“重新”看滇剧
2011年4月，张雄拿出自己做生意积攒下来的200多万元，选址官渡古镇，成立 “古渡梨园”滇剧传习馆。在张雄的张罗下，一个以原昆明市滇剧团骨干演员为主的“滇戏班子”落户梨园长期“驻唱”，天天演出。经过一段时间的发展，“班子”已经“网罗”了多位云南省市艺校、专业院团的知名表演艺术家前来演出和授课，并聚齐了一个堪称是“全省最强”的打击乐团队。
“随着社会的发展，传统的滇剧演出单位已经越来越少，目前真正能演出滇剧的只有3家单位，而能保证天天都演出的全省就只有古渡梨园。完整的滇剧大小戏大概有2000余场，传习馆能演的有600多场，也就是说按照每天演出2个多小时来计算，可以做到一年不重样，这是很多专业院团都无法做到的。”张雄说。今年2月，张雄带着“古渡梨园”的30多名演员来到大理沙溪古镇，为当地的村民送演出，“那是快过年的时候，天气特别冷，大家在台下已经冻得说不出话来，但是一上台立马就来了精气神。”沙溪的一位村民告诉张雄，她今年50多岁了，这是时隔30多年，再一次看到滇剧。看着台上的演员，台下的观众，张雄觉得自己身上的使命越来越重要，也越来越迫切。
他想到扩大宣传，于是，张雄带着滇剧走进高校：云南艺术学院、云南财经大学、云南民族大学、昆明学院等，结果场场爆满。“在昆明学院演出结束后，很多学生来问我滇剧的知识，其中还有很多东南亚学生，有一位湖南学生，专业是学雕塑的，已经来我这里学习滇剧了。”滇剧在大学生群体内的受欢迎程度，令张雄出乎预料，“原来我们并不缺少观众，而是缺乏展示的机会和平台。”
6月13日，是全国第九个“文化遗产日”，昆明决定成立滇剧艺术团。对昆明的滇剧演员和票友而言，这绝对是一个巨大的好消息。张雄介绍，经过一个多月的筹备，昆明市滇剧团现已招收近200名团员，将实行“半专业化”管理：一方面培养专业滇剧演员，另一方面则为更多业余爱好者提供学习的机会和展示的平台。 “在昆明的官渡、牛街庄、斗南、宜良等地都聚集着大量的滇剧业余团体，在新成立的滇剧团中，我们将把这些业余团体集合起来，互相取长补短。”昆明市文化馆副馆长夏熹介绍，昆明市滇剧团由“古渡梨园”、呈贡斗南戏剧爱好者协会、牛街庄滇剧演出队、宜良滇剧队等为构成主体，再加上代表性传承人、全市从事滇剧保护工作的相关机构和积极推动滇剧保护工作的其它社会各界人士自愿组成。夏熹介绍，“官渡古镇.古渡梨园”、“昆明市明伦堂戏剧活态传习馆”、“拾翠滇文化中心”等场馆都将作为滇剧团的活动阵地和演出场所，为广大观众带来《古滇神韵》、《八仙过海》、《秦香莲》等经典复排剧目。
保护传承给“过去”一个未来
“50多年来，全国有100多种地方戏萎缩、消亡。”全国人大代表倪惠英曾在今年“两会”期间透露，1956年，我国对全国的地方戏曲做过调查，有360多个剧种；而前几年统计，地方戏剧已萎缩到100多种。
而在昆明仅有的6个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中，滇剧是其中之一。“ ‘传’字辈那一代老艺术家会600多出折子戏，到了我们这一代，只会300多出，再往后的，就会得更少了。 ”张雄十分感慨，滇剧最主要的问题，是“传不下来” 。为什么传不下来？ “因为青年演员缺乏舞台，学了戏如果老不能演，渐渐地也就忘了。 ”张雄说，这几乎是传统戏曲面临的共同问题。
可喜的是，“入遗”以及成立滇剧艺术团后，滇剧的市场将渐渐打开，一些传统经典剧目如《天官赐福》、《目连救母》等将被排演，演员的舞台机会逐渐增多。“从今年开始，昆明会在每年的6月份举办“滇剧艺术周”活动，以及一年一度的票友大赛。”夏熹说。 “针对滇剧传承面临的老龄化问题，我们今后会把更多的重点放在对年轻人的宣传上。”夏熹介绍，“昆明滇剧团以后将举行送戏下乡、进校园、进社区等活动，根据演出反馈，编排出更多青少年喜欢看的节目。“在这次滇剧艺术周上，我们还设立了学生专场滇剧传统剧《哪吒闹海》，同时我们还在复牌新剧《金刚塔》，就是为了让更多新鲜血液能够在团里流动，让大众感兴趣。”张雄说。 “《杨家将》中穆桂英的扮演者张春丽就是我女儿，她在2009年的大赛上获得了一等奖。”张勇的女儿张春丽在戏曲上颇具天赋，在滇剧大师王玉珍老师的精心指导下，她的一招一式现在都达到了专业水准。“现在，古渡梨园一共有40多号人，其中年轻人占到三分之一。”张雄介绍，从梨园走出去的“90后”祁玉凤，现在已被省滇剧院招入，“此次来参加票友大赛的最小的才18岁，把更多年轻人吸收进来，滇剧的传承就有希望了。（记者 王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