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富高速公路者桑段通车以来车祸频发，已有近百人在此遇难
当地交警和路政想方设法降低事故率，但现实依然严峻
被贴上“死亡”标签的高速公路
●罗富高速者桑段相关情况
者桑路段，分为东北坡12公里的长下坡路段，及西南坡6公里的长下坡路段
从2007年10月24日通车至2011年6月20日，者桑路段发生交通事故727起，造成96人死亡、136人受伤，平均2天发生一起车祸
因事故频发，罗富高速自开通以来，有1/3的时间处于封闭状态，畅通率仅为65.9%
目前，者桑路段安装了37条强制减速带，限速为大车40公里/小时，小车60公里/小时
云南罗富高速，全称罗村口至富宁高速公路，是云南通往广西的首条高速公路。这段路在云南富宁县者桑乡境内，有两段上下行线，其中富宁往广西百色方向（下行线）K896至K884路段，连续下坡12公里；百色往富宁方向（上行线）K898至K904路段，连续下坡6公里。交警部门称这段路为“者桑路段”或“者桑坡”。
者桑路段是一处车祸频发的路段。自2007年10月24日罗富高速正式通车，至2011年6月20日，该路段发生交通事故727起，造成96人死亡、136人受伤，事故发生率远远高于国内平均水平。因此，它被称为“死亡公路”、“鬼门关”……老司机驾车经过此路段时，无不小心翼翼。
为什么者桑坡会如此凶险？这究竟是一段什么样的道路？这里发生的车祸究竟是意外还是人祸？2月初，都市时报记者实地走访罗富高速者桑段，亲身体验“死亡公路”。
坡陡多弯天气多变
者桑坡暗藏危险
2月1日上午10点，我们从富宁乘上一辆中型客车，前往者桑乡。途中，要穿越那条恶名昭彰的者桑坡“死亡路段”。
从富宁县城出发，刚开始的一段，公路十分平缓，车辆行驶得很平稳。相比而言，这段高速公路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也没有看到一起车祸。虽然是阴天，但视野开阔，视距较好。不过，有经验的司机都知道，在这样的环境下开车，容易放松、疲惫，万一出现危险，会准备不足。
离开县城20多公里后，高速公路开始上坡。坡度不大，倒是客车司机提醒我们，高速公路的另一侧，即是百色往富宁方向（上行线）K898至K904路段连续6公里的长下坡。那就是者桑路段中的西南坡、“死亡公路”的一部分。可以看见对向车道上安装的强制减速带。
没过多久，客车驶到那楼隧道。那楼隧道是高速公路在山上的最高点，穿过那楼隧道，就是富宁往百色方向（下行线）K896至K884路段连续12公里的长下坡，即是者桑坡中的东北坡、“死亡公路”的另一部分。
穿过那楼隧道后，很快又到了岩河隧道。岩河隧道是一道分水岭，进隧道前，驾驶者的视野还十分开阔；但出了隧道，周围就突然变得浓雾弥漫，能见度降到不足50米。道路的坡度逐渐增大，弯道增多，路边“事故多发路段”、“前方有强制减速带”等提示牌随处可见。路上设有强制减速带，车辆纷纷减速。仔细看，公路上还留着许多因事故损坏的痕迹。一些车辆残骸被放置在路边，个个面目全非、破烂不堪。这是用来警示驾驶员的。客车司机一只手紧紧握住方向盘，一只手不停地擦拭挡风玻璃上蒙起的雾气，同时把车速放慢到50公里/小时左右。
“我一直在这条路上跑车，对路况很熟悉了，但每次经过这里，都必须小心。我在者桑坡上见过好多起车祸，有一次，见到一辆大货车直接从公路冲下山坡。”驾驶员感慨。
东北坡12公里的长下坡，有6个隧道和多处桥梁，桥隧长度占到50%以上。总体感觉是，者桑路段地势复杂，坡度大，弯道多，气候多变，未知的险情极易发生。对于驾驶员来说，如果对路况不熟，心理懈怠、麻痹大意，就极可能酿成惨剧。交警部门统计，在者桑坡肇事的，多是第一次行驶罗富高速公路的省外司机，出事的车辆以运送蔬菜、水果等鲜货的大货车居多。“鲜货都有时间限制，运送鲜货的司机为了赶时间，经常超速行驶。在者桑坡，超速的结果是致命的。”
在者桑坡肇事的车辆，车速大多超过了100公里/小时，有的甚至达到了160公里/小时。“很多货车驾驶员一开始开得很快，到长下坡时，车辆靠着惯性往前冲，速度越来越快，司机又频繁踩刹车，导致制动失效，车辆失控。”曾有人在者桑坡一公里内设置3个测速点，测一辆大货车的车速。在第一个测速点，车速还只是80公里/小时；到第二个点，车速增加到100公里/小时；到第三个点时，车速达到了140公里/小时，这个速度下，车辆极易失控肇事。
从那楼隧道到滇桂交界处的平年收费站，31公里道路，海拔从900米降至200多米，落差达700米。这也反映出，这段公路的坡度确实很大。
即将进入12公里长下坡的位置，有一个加水站，由高速公路投资管理公司管理，现在成了一些驾驶员的休息区。货车驾驶员到了这里，都会短暂休整，检查刹车、加水。交警在加水站设有宣传牌，提醒驾驶员过者桑坡时要非常小心。
“加水站预防事故的作用十分明显，有关方面正在考虑扩大加水站的规模，完善服务功能，将营业性加水站改为强制性加水站，并在这里设置安全例保站，对过往重型载货汽车和7座以上客车进行检查，杜绝车辆因机械故障引发交通事故。”富宁高速公路交巡警大队负责人介绍。
“者桑坡就像一个火山口，
随时可能爆发”
“刚刚过去的这个春节对我们来说，是最平静的一个春节，罗富高速公路没有发生一起车祸。往年的春节都有或大或小的车祸，去年春节，者桑坡还死了人。”1月31日，云南省公路开发投资有限公司富宁管理所所长范顺坤
介绍，和往年一样，今年春节期间他们安排了24小时值班，但没有接到一起车祸报案。作为罗富高速公路投资管理一方，管理所在负责公路收费的同时，还负责修复因车祸损坏的公路设施。管理所的监控大厅里的56台监视器，随时观察着高速公路的动态。事故多发的者桑坡，是监控的重点。
春节过后，是农民工外出打工的高峰期，每天都有数百辆满载农民工的大客车从云南各地出发，经罗富高速公路前往广东、福建等地。范顺坤等人最担心的，就是大客车在罗富高速公路的安全问题。好在春节以来，罗富高速一直都十分平静。
罗富高速，起于云南与广西交界处的罗村口，止于富宁县城，全长79.3公里，是云南经广西出海的重要通道。对于没有铁路运输的文山州来说，这条公路的重要性不言而喻。2007年10月24日，罗富高速正式通车时，富宁全县欢欣鼓舞。谁也没有想到，日后这条公路会车祸频发，成为一条“死亡公路”。罗富高速带动了地方经济的发展，同时也给地方政府带来诸多困扰。
罗富高速刚刚开通的第一天，者桑坡就发生了12起车祸，造成3人死亡，通车不到24小时，高速公路就因此被迫封闭，一周后才重新开放。据交警部门统计，从2007年10月24日罗富高速通车至2011年6月20日，者桑坡发生交通事故727起，造成96人死亡、136人受伤。平均2天发生一起车祸，不到15天就要死一个人。
因为车祸频发，罗富高速自开通以来，有1/3的时间处于封闭状态，畅通率仅为65.9%，封闭率远远高于国内高速公路的平均水平。
频发的交通事故除了造成财产损失和人员伤亡，还造成了数起影响较大的环境污染事件。2008年6月7日早晨，一辆装载33.6吨粗酚的湖南籍液罐车，经富宁方向驶往江西萍乡，行至者桑坡时，因车辆制动失控翻车，3名驾乘人员遇难，车辆严重解体，罐体滚下路基10米后破裂，33.6吨粗酚液体全部泄漏，大部分流进者桑河，污染了河水，并随水流往下扩散，沿河3000多户村民受到影响，还威胁到了广西百色水库。事发后，文山州和富宁县急忙采取拦河截污和稀释降解的方式，控制住了污染扩散。
这起环境污染事件，导致罗富高速封闭长达3个月，引起了高层的关注。国务院安委会在通报这起事故的情况时，要求“对特殊路段要采取特殊措施，进行特殊管理，实行重点整治”。
然而，对危险化学品的运输监管一直是个难题。在“6·07”事故发生之后，者桑路段又发生了多起危险化学品污染事件，其中2011年就至少发生了3起。2011年3月7日，一辆装载32吨纯苯的江西籍重型罐式半挂车在者桑坡失控，驶入自救匝道，装载的纯苯全部泄漏，近5吨纯苯流进者桑河，再次导致严重的环境污染事件发生。
说到这些事，富宁县高速公路交巡警大队队长梁智非常无奈。“者桑坡就像一个火山口，随时可能爆发大车祸，这让我们感受到极大的压力。但是我们也只能尽力做好事故预防工作，车祸发生了，我们也没有办法。”
道路险峻和车辆超速超限
诱发大量事故
“事故集中发生在者桑坡，肇事车以重型货车和重型挂车为主。绝大多数事故发生在晴天和视距良好的天气，雨天、雾天等视距较差的天气，由于车辆行驶速度慢，驾驶员注意力集中，反而事故少。”富宁县高速公路交巡警大队内勤中队指导员谢登聪说，交警部门调查分析后发现，者桑坡发生的交通事故中，有85%是车辆制动效能降低、车辆失控所致。而造成制动差的原因，则有很多。
道路因素，是者桑坡车祸高发的原因之一。2008年6月，罗富高速公路建设指挥部委托交通部公路科学研究院的专家，对这一路段进行安全性评价，得出《罗富高速公路安全性评价报告》。《报告》称，因为地形条件的限制，上下行线分别存在连续长下坡，者桑坡部分路段纵坡达到6%（即每下行100米，海拔降低6米），接近国家规定的低限标准（允许的最大坡度）。但这个低限标准要在车辆不超速、超限的条件下，才能保证。
十次事故九次快。车速过高，是另一个原因。交通部的专家指出：“车辆在下坡路段的超速情况比较严重，驾驶员超速驾驶很明显，这是诱发交通事故的重要根源。”很多驾驶员对这个路段缺乏了解，尤其对坡度的认识不足，只感觉路况很好，就超速行驶，导致事故发生。
2009年9月，罗富高速公路管理部门委托长安大学工程设计研究院，对者桑坡路段进行调查、论证、实验，做出了“强制控速设施设计”。依照这个设计，经省交通厅批准，者桑坡的限速规定改为大车40公里/小时、小车60公里/小时，同时在者桑坡安装37条强制减速带。罗富高速因此成为国内第一条安装强制减速带的高速公路。
交警部门发现，通过采取这些限速措施，事故发生率大幅降低。这充分说明，超速行驶是诱发交通事故的祸首。
走罗富高速的车辆，80%以上为过境的外省籍大、中型货车及半挂货车。出省方向下行线主要是运输鲜活农产品的车辆，入省方向上行线则以运输工业品、百货的车辆为主。这两个长下坡路段，因超载而引发的交通事故占很大比例。特别是超载的大型货车，在连续下坡的过程中，因连续制动导致刹车片发热变软，制动失效，最终失控。
为什么大中型客车在这里很少出事呢？富宁高速公路交巡警大队队长梁智分析：“首先，客车管理较为规范，要接受交警、运政和企业内部的联合监管；然后对驾驶员的资质审核比较严格。很多大客车还有GPS定位系统，能够实现远程监控和车速测定。”
交警与路政的努力
能否终结事故？
2007年10月，罗富高速公路交警大队筹备组成立。当时筹备组只有7名交警和1名协管员，警力严重不足，平时除了处理交通事故外，无法顾及日常巡逻、宣传等其他事情。2009年9月，富宁高速公路交巡警大队成立，民警增至39人，协管员增至7人。现在，路面巡逻已经常态化，一旦发生交通事故，都能得到及时处理。
2008年“6·07”事故发生后，在国家有关部门的要求下，罗富高速公路主管部门在者桑坡增设了三号自救匝道。后来证明，这个自救匝道设置得非常必要。“在者桑坡失控的车辆，冲上三号自救匝道得救的，占到51%以上。这个匝道挽救了几百人的性命，可以说功德无量。”富宁高速公路交巡警大队队长梁智说。
2010年，罗富高速公路交巡警大队开始对过往车辆采取流动和定点测速。通过测速，者桑路段事故有所减少。但因为装备受限，夜间不能测速，造成夜间交通事故多于白天的现状。
值得一提的是，罗富高速公路交巡警大队建立了短信平台，一旦发生交通事故，就通过短信平台向车站管理人员、经常通过这条线路的驾驶员、经常路过这条路的党政领导发送短信，方便他们及时调整时间和线路。交通事故处理完毕，道路疏通后，短信平台会再发出一条“已经可以通行”的短信。
“通过我们大量的工作，交通事故得到了一定的遏制，但道路安全隐患还未能得到彻底根治，而且随着交通流量的日益加大，事故发生率还在增加。要从根本上解决者桑坡事故高发的问题，我们建议对道路进行改线、放缓纵坡、加大弯道半径。”梁智说，在尚不能及时采取改线等措施的情况下，应该增设强制减速带和自救匝道，对车辆进行严密监控，扩大加水站，对重型汽车和7座以上客车进行例保等。“有些事情归我们交警部门做，有些事情归其他公路管理部门做。只有大家齐心协力，共同防范，才能避免更多的交通事故的发生。”
除了交警，公路管理部门也在努力，其中一项，是索赔。
“车辆在高速公路肇事，造成路产损失，由高速公路路政管理部门负责向司机、车主、车辆挂靠单位和保险公司追讨。”罗富高速公路路政管理大队办公室主任张传东说，罗富高速公路交通事故频发，损失巨大，而肇事车辆多是江苏、江西、安徽、湖南等省的，这给路政部门追讨损失带来很大的困难。“有的事故大部分责任都由肇事司机承担，但那些人多数都没有赔偿能力。有的交通事故，肇事司机或车主死了，找车辆的挂靠公司索赔，又发现多数是空壳公司，找不到人。保险公司稍微好点，但保险公司只能在保险限额范围内进行赔付，不能全额赔付。”
去年，罗富高速公路路政管理大队打了两场官司。一起是2009年10月15日，一辆拉石头的货车在者桑坡肇事，石头飞出去打坏桥墩，造成罗富高速公路封闭1个月，损失180多万元。路政管理大队起诉了司机、车主、车辆挂靠公司和保险公司，但法院一审判决后，只有保险公司愿意赔偿。
另一起是两辆货车于2009年10月18日在者桑坡追尾，造成路产损失24万元，路政管理大队起诉驾驶员和保险公司，法院判决保险公司赔付18万元，保险公司拒赔。2011年年底，路政管理大队申请对保险公司进行了强制执行。
尽管车祸还在发生，还有人员伤亡，但人们已经注意到，在地方政府和主管部门的重视和强力监管之下，车祸发生率已呈降低之势。者桑坡“死亡公路”的帽子何时会被彻底摘掉，使者桑坡从一个“黑点”变为一个“亮点”呢？这依然考验着当地政府和罗富高速管理部门的智慧和能力。（都市时报记者 肖本富）
●独立观察
多手段治理“死亡公路”应能奏效
罗富高速公路者桑路段事故频发，坊间称其为“死亡公路”。据交警部门统计，从2007年10月24日罗富高速通车，至2011年6月20日，者桑坡发生交通事故727起，造成96人死亡，136人受伤。平均2天发生一起车祸，不到15天死亡一人。
因为车祸频仍，罗富高速1/3的时间处于封闭状态。一条高速公路因为车祸成了一条封闭路，损失可想而知。而据分析，“死亡公路”并非瘴气肆虐以致车祸连连——肇事车辆主要是重型货车和重型挂车，而且车祸大都在天气晴好、视距良好的情况下发生。事故多发，真正原因仍然是超速行驶和该路段“长下坡”的路况。
超速和超限对于行经该路段的诸多货车而言，似乎是家常便饭。“不超速超限便无法赚钱”几乎是很多跑车人的圣经。而这些出事货车大都是外地车辆，不清楚“死亡公路”的厉害。这种行为不仅伤害自身，也给高速公路造成巨大的财产损失。
应该说，死亡公路的存在，已经倒逼、刺激着多个部门做出科学判断和严谨治理。现有和即将推广的治理方法可能包括，改造道路减缓坡度，群发短信宣传危险，增加减速带和自救匝道等等。可说是宣传、巡查、硬件改造等多管齐下，方法不可谓不够周密。
在现有国情下，诸多方法的共同运用，相信可以减少这里的事故，还罗富高速公路足够的“生还空间”。(都市时报评论员 梁坚)
